岁末年终的日子,总是给人一种回望岁月的惆怅。一年的时光,总是五彩斑斓,丰富多彩,给人太多难以忘怀的瞬间。是好是坏,是福是祸,总是要去面对和经历。
林清玄曾说过,在茫茫的大千世界里,每一个人都应该保有自己的小千世界。此时,“喝茶”应该就是我的小千世界了。没有繁琐苛刻的规矩,不必正襟危坐,也无需精致陈设,更不为一时风雅,只想水水润润,舒舒服服地喝上一杯茶,给平静的日常打个岔儿。
在我们的生活里,“喝茶”本就是熟悉平常的事,但在一些严肃正式的茶席上,“喝茶”不经意间就被无限放大和夸大,一时又让人变得陌生疏离。古人说,茶有真香,贵甘润,这是实在话。如果喝茶要得自在,最后还是要回到茶本身,回归到自己的内心深处。
喝茶无需刻意,它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很自然地就发生了。有时喝得简单,用一只马克杯也能泡一些。有时会细致一些,准备好茶壶、茶杯,给自己搭一方小小的茶席,一切都按自己喜欢的来,喝得满心欢喜。
有时也在工作间隙,偷个闲,待水慢慢烧开。又或者在旅途中,拿上保温杯也能自在地喝上一程。会觉得,喝茶这件事本就不是繁琐高深之事,在不同的时刻,都会有当下的好法子。于是,喝着喝着,便觉得滋味儿很不错,喝着喝着,两腋就生出了习习清风。
茶仙卢仝,在品尝了友人谏议大夫孟简所赠的新茶之后,即刻写下了《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也就是那首著名的《七碗茶诗》。他以神逸的笔墨,描写了自己奇妙的饮茶体验,为世人称奇。诗中,他说自己关闭了柴门,独自煎茶品尝,茶汤明亮清澈,碧云般的热气袅袅而上,吹也吹不散。
他刚饮下一碗,便觉喉舌生润,干渴顿解。两碗下肚,胸中孤闷消失,三碗之后,精神倍增,满腹文字油然而生。四碗之后,身上汗水慢慢冒出,平生不快乐的事情,都随着毛孔散发出去了。喝了第五碗,浑身都轻松自在。第六碗喝下去,仿佛进入了仙境,第七碗可不能再喝了,这时只觉两腋生出习习清风,飘飘然,悠悠地飞上了青天。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相比较盛大严肃的茶席,一人独饮,内心才能升起那份草木滋润的怡然自得,悠游自在。只可惜,这日常操持的事情,被现代人弄的高深莫测,三句两句不离茶道,有时过于讲究茶道,反而会忘记喝茶的本意。
以前有一位学生问法眼禅师:师父,什么是人生之道?他说:“第一叫你去行,第二也是叫你去行。”同样,什么是饮茶之道?第一是叫你去喝,第二也是叫你去喝,哪需要那么多的大道理呢?山水自然,风声雨润,三两知己,喝茶听曲儿总归是惬意,不需要多说些什么,正所谓青山无语,胜我多情。
所以,喝茶不应成为风雅华丽的伪装,喜欢喝,爱喝,尽管去喝好了。至于修道,无非是在日常生活中无心而为,自然而然。禅宗说,“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一切所在,触目菩提。担水砍柴,著衣吃饭,煮水煎茶,无非是道。
仰山慧寂禅师有一偈:“滔滔不持戒,兀兀不坐禅,意在钁头(锄头)边”。不须持戒,亦无须坐禅,饮茶,劳作便是修道。大道至简,不修乃修。煮水涤器,取火候汤,无非是道。无需拘泥于饮茶的程序,礼法,简单,朴素,要饮则饮。如此,才能悟出生活的方圆。
洪应明在《菜根谭》里有一句话:一生清福,只在碗茗炉烟。我想,无论当下的生活是好还是坏,相信有茶在,就会有洒脱和自在。元和十年(公元年),白居易被贬为江州司马,在浔阳江头听到商人妇的凄凉身世,发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叹,遂写下了那首有名的《琵琶行》。第二年,白居易故地重游,发现了“云水泉石,绝胜第一,爱不能舍”的香炉峰,于是就在附近开辟了一圃茶园。闲暇无事,悠游于山林之间,与野鹿林鹤为伴,一个人品饮清凉山茶,真是人生至乐。不料,长庆二年(公元年),朝廷再掀牛李党争,朝臣相互攻讦,白居易上疏论事,天子震怒,再贬杭州刺史。在杭州任期的几年,是白居易生活最闲适,最惬意的日子。由于公事不忙,遂能“起尝一瓯茗,行读一卷书”,独自享受着饮茶读书之乐。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晚年,白居易告老辞官,隐居在洛阳香山寺,每天与香山僧人往来,自号“香山居士”。
“鼻香茶熟后,腰暖日阳中。伴老琴长在,迎春酒不空。”茶、酒、老琴,就是他长伴左右的莫逆知己,陪他度过晚年的最后时光。
我们无法预知,在未来的岁月里要承受些什么,或许有长长的惊喜,或许是无法回避的痛苦。富贵或者清贫,喧嚣或者孤寂。
如果生命里的每一个经历我们都无法回避,那就愿每个人,在纷呈的世相中不迷失荒径,无论何时都能端坐磐石之上,陶醉茶香之中。毕竟自己跟自己玩,是每个人都需要的能力。
愿天朗气清之时,我们都能走向久违的山水之间,生一炉炭,煮一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