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迷枸杞的隐秘心事,是翠黛叶生笼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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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夏雨初晴,枝枝条条的枸杞枝头,已经可以发现,着急染上了秋色的红色果实了……

无可奈何夏将去,总有一些秋的先行官,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向世界宣布自己酝酿了一年的丰硕,或者已经开始期待属于自己的生命的另一段远行……

于是,明朝万历年间的宁夏总兵萧如薰,就挥笔写下了一首《秋征》:

新秋呈霁色,塞草正在茸。杞树珊瑚果,兰山翡翠峰。山郊分虎旅,乘障息狼峰。坐乏纾筹策,天威下九重。

这宁夏,可不就是枸杞的主要产地嘛。正值新秋,枸杞树上已经结满了累累的珊瑚色的果子,粮草丰足、兵强马壮,正是出征扬国威的大好时机。

据说,宁夏枸杞是由西北地区的野生枸杞演化而来的,也是我国早期药用枸杞的来源。我国最早的药学专著,成书于战国至秦汉时期的《神农本草经》,记载了上古以来华夏族群的宝贵医药学经验,其中就讲到“枸杞味苦寒。主五内邪气,热中,消渴,周痹。久服,坚筋骨,轻身不老……”,所以是中药药材“木”类之“上品”,即養命之药。

在更早的时候,在公元前商朝晚期王室用于占卜记事的甲骨文中,已经留下了“田”、“作大田”的卜辞,以及“麦”、“黍”、“稷”、“稻”和“杞”等农作物的种植。

正因为,枸杞融入国人的生活由来已久,所以在古代诗歌的开端、最早的诗歌总集、距今至少多年的《诗经》中,歌咏枸杞的至少有十篇。

其中,《小雅·湛露》诗云:

湛湛露兮,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不归。湛湛露斯,在彼丰草。厌厌夜饮,在宗载考。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这就是贵族夜宴的现场,当年周天子以礼设宴招待四方诸侯,也就是《左传》中所记载的

“昔诸侯朝正于王,王宴乐之,于是乎为赋《湛露》。”

文公四年,贵族们举行宗庙落成典礼时,一位赋诗者吟诵道“浓浓的夜露啊,沾满了枸杞树和酸枣树,而拥有高贵身份、显赫地位的君子,无不是如此具有敦厚美德和英武气质。”枸杞的出场,果然不凡,是红宝呈祥、君子之德。

枸杞既上得了厅堂,同样也能出没于寻常百姓家

甚至成为平民百姓、清苦小吏生活的见证和寄托。

《小雅·四牡》中有云:“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鹁鸪鸟无拘无束地飞翔,想飞就飞想不飞就不飞,累了就歇在枸杞树上。官家的差事无休无止,我连老母亲都没有时间来奉养。

此外,还有《小雅·杕杜》与此很类似,枸杞又成了救命的粮食: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王事靡盬,忧我父母。檀车幝幝,四牡痯痯,征夫不远!

这位女子思念在外服役的丈夫,但还是要登上北山高山坡,采摘枸杞红果子果腹。国家战事无休止,担心父母心伤悲。檀木役车已破败,拉车四马也疲惫,征人也应快回归。

另有《小雅·北山》中的一段文字与此几乎一摸一样,以“陟彼北山,言采其杞”起兴,讲的都是当时下层百姓和官吏清苦的生活,时常需要去北山采摘枸杞充饥。

汉代桓宽的《盐铁论·徭役》篇中有云:

“古者无过年之徭,无逾时之役。今近者数千里,远者过万里,历二期。长子不还,父母愁忧,妻子咏叹。愤懑之恨发动于心,慕思之积,痛于骨髓。”

当然,诗经中的枸杞带来的也不尽然都是苦难和哀怨,另有一首《郑风·将仲子》就画风突变,写出了陷入了爱情的女子,种种的患得患失: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古时候二十五家为一“里”,女子请求这位名叫仲子的心上人,不要再翻墙来自己家了,还折了家里种植的枸杞树,不是因为心疼树,实在是害怕父母知道。但是,一方面又牵挂仲子,另一方面又实在不敢不听父母的话,真是愁煞个人也。

少女情怀总是春,这枸杞的果实,和那相思的红豆,点点红樱最是甜了心尖吧。

自从,《诗经》开辟了以诗歌咏枸杞的先河,枸杞就成了医学和文学的跨界红物,养眼、养生更养心。

中唐“诗豪”刘禹锡是与白居易齐名“刘白”的人物,他写的一首《楚州开元寺北院枸杞临井繁茂可观群贤赋诗因以继和》就将“枸杞临井”写成了一幅画儿:

僧房药树依寒井,井有香泉树有灵。翠黛叶生笼石甃,殷红子熟照铜瓶。枝繁本是仙人杖,根老新成瑞犬形。上品功能甘露味,还知一勺可延龄。

这甃(zhòu)就是井,我们关于井的美好记忆,除了“翠瓜碧李沈玉甃”(杜甫《解闷十二首》),从此又多了“殷红子熟照铜瓶”。枸杞树因为长得枝繁叶茂,因此得以笼罩住石砌的水井,投下一片浓密的树荫,而树上缀满了殷红的枸杞子,颗颗饱满且晶莹剔透,在井水的反光映衬下,如同铜瓶上的光泽。

既然提到了杜甫,关于枸杞,他也有话说,作为“诗圣”,以现实主义而流传于世,他的《恶木》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独绕虚斋径,常持小斧柯。幽阴成颇杂,恶木剪还多。枸杞因吾有,鸡栖奈汝何?方知不材者,生长漫婆娑。

为了留下枸杞为吾所有,就必须时常带着小斧头绕着空斋走来走去,持续不断地砍伐恶木,也就是鸡栖树(高大的皂荚树,此处皂荚树表示很委屈,怎么就遭了“诗圣”的恨了)。无奈“恶木剪还多”,于是“诗圣”就感慨,原来不成材的恶木才更具有顽强的生命力,这就是《庄子》说的“此木以不材得终天年”。

庄子

杜甫老先生只是借恶木以难栖见留,来嘲讽时政犹如小人李林甫之流有依仗而难以去除,一个“不材”足以表明诗人的满腔愤懑和无奈。枸杞虽然不是主角,但却被放在正面、积极、美好以及需要保护的立场上,这就杜甫的态度了。

所以啊,要连枸杞叶子都不要轻易地损折,不然就会发生唐朝诗僧“禅月大师”贯休所写的《送僧归天台寺》诗中的“莫折枸杞叶,令他十得嗔”,如果惹得师真的“十得自在”变得不自在了,可不就是大罪过了?

但是,枸杞芽又确实是一道美食,国人自古就有食用枸杞芽的传统。

唐代甄全所著的《药性论》称枸杞芽“和羊肉作羹,益人,甚除风、明目”。

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在“木部·枸杞地骨皮”词条里引述,枸杞“春生苗,叶如石榴叶而软薄堪食,俗呼为红菜头”。

明代兰茂所著的《滇南本草》也称:“枸杞尖作菜,同鸡蛋炒食,治年少妇人白带。”

明代高濂撰写的养生专著《遵生八笺》中又说:“枸杞头:枸杞子嫩叶及苗头采取如上食法,可用以煮粥更妙。四时惟冬食子。”

清代的王闻远在《西蜀唐圃亭先生行略》中说:“僦居吴市,仅三数椽,萧然四壁,炊烟尝绝,日采废圃中枸杞叶为饭。”

《中草药新医疗法处方集》又称:“枸杞叶二两,鸡蛋一只,稍加调味,煮汤吃,每日一次,治急性结膜炎。”

可见,枸杞芽不仅好吃,可以入馔饭菜,更可以入药治病。

所以,哪怕是以审美所见长的《红楼梦》也要给枸杞芽安排个出场,因为迎春房里的小丫头莲花儿来厨房替司棋要“炖的嫩嫩的”鸡蛋,结果柳家的就“炸”了,驳斥道:“凡各房里偶然间不论姑娘姐儿们要添一样半样,谁不是先拿了钱来另买另添”,“前儿三姑娘和宝姑娘偶然商议了要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来,现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来给我。”

大家族里的厨房里真是官司多多,连探春和宝钗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尚且要自掏腰包。不过,也正好说明了,这道时令菜是多么地令人垂涎欲滴,为了尝鲜也顾不得麻烦和费钱了。

同好的,还有徐霞客,他在《徐霞客游记·粤西游日记三十三》中记载了:

“春初,枸杞芽大如箸云,采于树,高二三丈而不结实,瀹以汤煮物其芽实之入口,微似有苦而带凉,旋有异味,非吾土所能望。”

贴心地奉上了开水焯烫一下枸杞芽以去除异味的小贴士。至于当代美食散文家汪曾祺老先生的《人间草木》更是呈现了枸杞头的两吃做法:“略焯过,切碎,与香干丁同拌,浇酱油、醋、香油”以及“入油锅爆炒”。

当然,当然,还是说回我们的主角——枸杞,吃得养生而美味的,莫过于此物。

唐代屡试不中后来隐居天台山的寒山就曾在他的《诗三百三首》中云:

暖腹茱萸酒,空心枸杞羹。终归不免死,浪自觅长生。

这位寒山,和那首大名鼎鼎的《枫桥夜泊》中的“姑苏城外寒山寺”可是大有干系,不过这里,重点还是枸杞,乃世人眼中的养生长寿之圣物,不过寒山和拾得和尚还是看得很通透的。

到了宋朝,陆游显然也继承了这样的传统,《玉笈斋书事》诗云:

雪霁茆堂钟磬清,晨斋枸杞一杯羹。隐书不厌千回读,大药何时九转成?孤坐月魂寒彻骨,安眠龟息浩无声。剩分松屑为山信,明日青城有使行。

放翁的书斋闲情颇为引人致胜,“凡一草、一木、一鱼、一鸟,无不剪裁入诗”,有了这“晨斋枸杞一杯羹”的铺垫,读书、孤坐、安眠、出行……也就有了底气和温暖的底色了吧。

到了况志宁的诗《天宝洞》中,被当做晨餐的枸杞已有千年,那谁人又堪享用:

风雨池边古木寒,千年枸杞当晨餐。岩前石壁谁扃锁,岁岁秋风长蕙兰。

这,大概是那个得道仙翁的旧居,空留下池边古木、千年枸杞、岩前石壁以及岁岁惠兰,以供人寄托思量。

枸杞虽好,但未免会被人以讹传讹,衍生出多少离奇的故事来。

宋代的易祓的三观就很正,在《和黄山谷琼芝诗韵》中犹言道:

千岁蟾蜍犹得仙,百年枸杞足延命。也须点铁自成金,未信磨砖能作镜。

凡事相信得有个限度,百年枸杞延命还勉强可信,点铁成金也需要本来就有这个基础,如果说能把砖头磨成镜子那就太扯了。

但是,白居易居然写出了“不知灵药根成狗,怪得时闻吠夜声”《和郭使君题枸杞》的怪谈;此后,这似乎成了宋人的一个偏好,苏轼在《次韵正辅同游白水山》中云“千年枸杞常夜吠,无数草棘工藏遮”;陈著也诗云“洛阳棘满门,连昌菌当衙。枸杞怪成犬,寄奴妖见蛇”《次韵演雅》;此外,张耒的“人言枸杞精变狗,夜吠往往闻空廊”,林景熙的“吠入空林枸杞根”、邱一中的“枸杞曾传昔有仙”……

于是,且收起轻慢和好笑的心思,这何其不是古人的一种质朴浪漫,当我们不再相信童话,幸好,还有这些千百年都一直鲜活在我们的灵魂中的诗句,提醒着世人,我们曾经是那么地天真而美好……

小小的枸杞,却有无穷的力量,正如宋代李复的《慈恩寺枸杞》中的:

枸杞始甚微,短枝如棘生。今兹七十年,巨干何忻荣。偶以遗樵薪,遂有嘉树名。雨露养秋实,错落丹乳明。细蔓如牵牛,半枯犹络索。晚叶已老硬,不堪芼吾羹。根大多灵异,岁久精气成。为取入刀圭,颓颠扫霜茎。

当起始于微末的枸杞,历经七十年也能长成巨干嘉树,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放弃现在的自己呢。在古人眼中,“嘉”是美、善、五礼之一,是极高的赞誉,如“稻曰嘉蔬”《礼记·曲礼》。所以,用以励志,枸杞也是合乎时宜的。

其中“雨露养秋实,错落丹乳明”两句又甚美,秋实,秋天的果实,枸杞错落又红艳艳的粒粒分明,这才是人类延续最大的保障。

同样的枸杞,落在了明朝的王弼的眼中,就是《神乐道院分咏枸杞》:

簇簇红霜映石坛,高标留借野人看。风光牵挽藤三尺,秋色扶持竹半竿。

这簇簇的红,就是我们心头的朱砂痣一点,珊瑚红点点,唐人皎然的《湛处士枸杞架歌》中的这么两句“拖线垂丝宜曙看,裴回满架何珊珊”,正是如此。

这一切,在诗人杨万里眼中,虽是《晴望》,却已经是暮秋时节,枸杞也撑到了暮色:

愁於望处一时销,山亦霜前分外高。枸杞一丛浑落尽,只残红乳似樱桃。

虽然已过了极盛韶华,但丝毫没有落魄和落幕之感,枸杞挥一挥枝叶不带一丝遗憾,残留的几颗,也像是为来年再战做的伏笔。

这份“天然去雕饰”,可是清代沈复在《浮生六记·闲情记趣》中所追求的“或緑竹一竿配以枸杞数粒,几茎细草伴以荆棘两枝,苟位置得宜,另有世外之趣。”

只是,今天的我们,除了欣赏枸杞的盆景,或者用保温杯泡枸杞,泡酒、食用、入药……种种之外,又可知它从初挂在枝头,染红了秋色的时候,那一份从远古远渡而今的隐秘心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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