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房里的累金凤事件,平儿为何要瞒着

“刁奴欺主”,在《红楼梦》中并不是偶然事件。贾府中最精明能干的三小姐探春,在管家期间就曾经被那些管家娘子们“挖过坑”,平儿也曾经说过,威风凛凛的琏二奶奶,心里也不算不怕那些管家娘子们,稍微一点不注意,就可能着了他们的道;周瑞家的曾经轻视林黛玉,邢岫烟也为了讨好迎春房里的婆子丫头,被迫典当了自己的棉衣,拿钱给她们买酒买点心。

迎春房里的婆子丫头如此刁蛮,在很大程度上,和迎春的懦弱有关。而迎春懦弱的表现,最有标志性的事件,莫不过“累金凤事件”。

这件事还要从“贾母查赌”说起。贾母查赌,查出来三个大头家,一个是林之孝家的两姨亲家,一个是厨房柳家媳妇之妹,一个就是迎春的奶妈。对着这三个大头家,贾母的处理方式是“每人四十大板,撵出去,总不许再入”。

在贾府中给少爷小姐当奶妈,是何等体面的事?如今一旦被裁撤了去,这奶妈一家人肯定舍不得。于是,这位奶妈的儿媳妇就来找迎春说情。她走到迎春房里的时候,正好绣橘在和迎春说“累金凤”的事。

绣橘因说道:“如何?前儿我回姑娘,那一个攒丝累金凤,竟不知哪里去了,回了姑娘,姑娘竟不问一声儿。我说别是老奶奶拿去典当了银子放头儿的,姑娘不信,只说司棋收着呢,问司棋,司棋虽然病着,心里也明白,我去问她,她说没有收起来,还在书架上匣子里暂放着,预备八月十五日恐怕要戴呢,姑娘就该问老太太一生,只是脸软怕人恼,如今只怕没了,看明儿要戴时,独咱们不戴,是什么意思呢?”

下人偷了主子的首饰去当,这样的事在贾府中还真是不多见。贾府中虽然东西很多,但管理也非常严格,中秋夜宴的时候,一个细瓷茶杯不见了,管事儿的媳妇都找了半天。

然而,此时的迎春却很显然不打算追求奶妈的责任,她轻描淡写地说:“何用问,自然是她拿去暂时借一借了,我只说她悄悄地拿了去,不过一时半晌,依旧悄悄地拿回来就完了,谁知她竟忘了个,今日偏又闹出来,问她也无益。”

王住儿媳妇听见绣橘对累金凤的事不肯把手,便和绣橘吵了起来,又是说什么自从邢岫烟来了,自己家里每天要填补许多使用,如今自己已填补了“三十两银子”,又是别人“都仗着主子哥儿多得些益处,偏咱们丁是丁,卯是卯”。迎春不能辖制,只是自己拿了一本《太上感应篇》在旁边看。

正吵得热闹,探春来了。探春可不像迎春这么好欺负,她一边告诉王住儿媳妇:“……如今你们奶奶已得了不是,趁此求求二奶奶把方才的钱尚未散人的,拿出来写赎取了就完了,比不得没闹出来,大家都藏着、留脸面,如今既是没了脸,趁此纵有十个罪,也只一人受罚,没有砍两颗头的理……在这里大声小气如何使得?”一边已给侍书使了个眼色,侍书叫来了平儿。

对于平儿,探春可半点都不客气:“你奶奶可好些了?真是病糊涂了,事事都不放在心上,叫我们受这样的委屈。”平儿忙道:“姑娘怎么委屈?谁敢给姑娘气受,姑娘快吩咐我。”

探春说这些话,其实并不是针对平儿,而是故意说给王住儿媳妇听得。王住儿媳妇是迎春奶妈的儿媳妇,探春看在迎春的面子上,不得不给她留几分面子,不能把话说得太直接。探春和平儿说话针针见血,不过是要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平儿是贾府中最有体面的下人,我都对她不客气,你(王住儿媳妇)想想你算老几?

果然,王住儿媳妇慌了手脚,上来要和平儿解释,平儿正色道:“姑娘这里说话,也有你我插口的礼儿?你但凡知礼,你只该在外头伺候……”在平儿调停下,王住儿媳妇慌忙去赎累金凤,平儿自己回去。

可是,当平儿回到王熙凤的院子时,王熙凤问她:“三姑娘叫你做什么?”平儿笑道:“三姑娘怕奶奶生气,叫我劝着奶奶些,问奶奶这两天课吃些什么?”凤姐儿笑道:“倒是她还记挂着我……”

明明探春叫平儿去说“累金凤”的事,平儿为什么不告诉王熙凤,只说是探春“怕奶奶生气,叫我劝着奶奶些”?其实,平儿这样做,有两个原因,都显出这个丫头对王熙凤的一片忠心。

第一,王熙凤此时身体不好,不敢让她再生气,再操心。王熙凤自从小月之后,身体就一直都不好,后来发展成了“血山崩”。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因为王熙凤平日里操心太多。王熙凤生性要强,贾府中如今又是她在当家,但凡有什么事情,她都要不肯罢休,一定要管到底。如今,若是王熙凤听说迎春房里发生了这样的事,肯定也要过问。

平儿已经很妥当地将这件事处理好了,并没有必要再让王熙凤为此操心了。平儿平日里就常常劝王熙凤,少操心,要保养身体要紧。所以,此时平儿自然没有必要告诉王熙凤这件事。

第二,为了调和王熙凤和探春的关系。探春和王熙凤这对姑嫂的关系,其实并不能算是很和睦。王熙凤特别讨厌赵姨娘,但是赵姨娘是探春的生母啊!但是探春还不能说什么,毕竟赵姨娘做事太不靠谱。但是探春对王熙凤,却不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但凡有什么事,她都喜欢针对王熙凤。

赵国基的丧事时,吴新登媳妇给探春挖坑,探春立刻就认为这是王熙凤平日里当家,使出来的“好人”;此时因为累金凤,探春又认为是王熙凤管理下人不当,说王熙凤“病糊涂了”,其实这事与王熙凤有什么关系呢?

平儿能把这话学给王熙凤吗?肯定不能。不仅不能,平儿还说是探春问王熙凤的身体好些了没。这不仅让王熙凤感叹,“倒是她还记挂着我”。平儿的“和稀泥”,必然会让这对姑嫂的关系,越来越和睦。

迎春房里的“累金凤事件”,平儿瞒着王熙凤,其实正是她对王熙凤的一片忠心,也是她善良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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