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红楼梦》中的管家能手,众多读者第一想到的应该是“少说有一万个心眼子”的王熙凤,其次便是贾探春、薛宝钗、李纨等人,毕竟她们三人在改革大观园中还是做出不少贡献的,但跟一个人相比,这四人的管家能力便显得单薄无力,这个人就是贾母!
《红楼梦》中对贾母的管家能力并没有过多的描写,只有旁人的侧面描述,比如薛宝钗曾当着众人的面称赞贾母:“凤丫头凭她怎么巧去,再巧不过老太太去。”贾母听完居然也没有谦虚,直言:“当日我像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她还来得及呢。她如今虽说不如我们,也就算了好了。”如果说薛宝钗此话是对贾母的奉承,不可全信,那贾母自己的话总该相信几分,毕竟她老人家是从贾府鼎盛时期走过来的。
那么贾母的管家能力是不是真的那么好,连王熙凤也撵不上呢?
答案是肯定的。
为了向读者展现贾府二代鼎盛时期的管家风采,曹雪芹专门在书中第七十三回“痴丫头误拾绣春囊,懦小姐不问累金凤”中安排贾母对大观园进行整治,其间贾母的治家风采展露无遗。
到了第七十三回,贾府的表面繁盛已悄然褪去,内部矛盾层出不穷,此前王熙凤病重,王夫人命令探春、李纨、宝钗三人合力管理贾府,虽然有一些表面的业绩,但其实只是小打小闹,对于日薄西山的贾府而言并无实质帮助。
尤其是后来因宫中老太妃薨了,贾母、王夫人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下人吃酒赌博,打架斗殴,不胜枚举,赵姨娘也跟着添乱,今天埋怨探春在赏银上不多给点,明天又因为茉莉粉跟芳官等戏子们打闹,再有彩霞偷玫瑰露、藕官公然在园内纵火烧纸、莺儿不服改革规矩硬折柳枝、司棋大闹厨房等等,各种矛盾背后是盘根错节的势力冲突,纨、探、钗三人再也管不了了,李纨推给探春,探春推给平儿,平儿和王熙凤商量着办,即便如此,仍有些捉襟见肘。
为何种种矛盾都积累在这个时间段发生,因为此时贾母不在家!
第七十三回,因为夜间有人爬墙宝玉被吓着了(为逃避贾政检验功课的临时理由),由此贾母亲自在大观园中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整治运动。贾母从探春口中知晓了园内赌博猖獗,当即进行一番调查,将带头赌博的几个头目揪出,为了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贾母还采取了以下行动。
第一,当着众人面,销毁赌具;第二,赌资充公,所有赌资入官分散与众人,以示对尊敬守法者的奖励;第三,严厉惩治赌博之人,赌博头目不仅每人痛打四十大板,还将其撵出,非头目者每痛打二十大板,革去三个月月钱,拨入圊厕行内。
贾母实行这些措施之时,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林黛玉、薛宝钗、贾探春见惩罚人中有迎春的乳母,便起了物伤其类的念头,三人纷纷劝贾母对迎春乳母宽宥一二。
黛玉、宝钗、探春等见迎春的乳母如此,也是物伤其类的意思,遂都起身,笑向贾母讨情,说:“这个妈妈素日原不顽的,不知怎么也偶然高兴。求看二姐姐面子上,饶她这次罢。”——第七十三回
此处三位姑娘还能“笑着”替迎春乳母求情,可见三位姑娘都还未脱闺阁少女之气,她们没有真正意识到在园内赌博的恶劣影响。一向宽和仁慈的贾母这时候态度却异常强硬,并不给三位姑娘面子,她解释了此番惩罚的意义所在。
贾母道:“你们不知,大约这些奶子们一个个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他们就生事,比别人更可恶,专管挑唆主子护短倾向。我都是经过的。况且要拿一个作法,恰好果然就遇见了一个。你们别管,我自有道理。”宝钗等听说,只得罢了。——第七十三回
有不少人认为贾母此举展现了她封建大家长的冷血无情,笔者认为并非如此,贾母此举乃是正道,举一个例子。《三国演义》第二回“张翼德怒鞭督邮,何国舅谋诛宦竖”中有一个情节跟贾母此举有点相像,朱儁和刘备一起围剿黄巾余党,黄巾军首领韩忠便想投降,刘备觉得应该接受投降,朱儁却并认为大大的不妥。
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盖能为招降纳顺。公何拒韩忠耶?”儁曰:“此一时,彼一时也。昔秦项之际,天下大乱,民无定主,故招降赏附,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惟黄巾造反;若容其降,无以劝善,使贼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长寇之志,非良策也。”
贾母的治家与此处朱儁攻黄巾军一样,如果贾母依黛玉、宝钗、探春之言,对迎春奶娘不作严厉处罚,那么以后别的奶娘也会纷纷效仿,她们觉得自己反正有脸面,犯了错大不了被骂一顿就好了,如果养成这样的习性,贾府岂能不乱,所以贾母才会说“要拿一个作法”。
来自贾府鼎盛时期的贾母,管理起来雷厉风行,丝毫不输当年。她不像王熙凤那样对下人只施高压,落得人人抱怨,也不像李纨、探春等人那般放纵下人,总觉得可以得过且过。贾母既严厉惩治了涉案者,又将涉案金银散给贾府众下人,恩威并施,下人岂能不服气。试想,如果是王熙凤处理,估计赌资都要被她贪污到自己的口袋中去。
更难能可贵的是,贾母对权力并不迷恋,她将自己的权力下放给王夫人、王熙凤,甚至是李纨、探春、宝钗等人,自己安享晚年太平,但在遇到原则性问题的时候,总能挺身而出,给予闹事者严厉惩罚,这种对权力的有的放矢,避免了独断专权带来的弊端,王熙凤后期不就是因为太过独断专行,贪婪敛财,才闹得贾府下层人人厌恶,贾母在一线管理层和二线管理层灵活转变的管理之道,值得王熙凤学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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