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胸阔大的史湘云只向一人吐露自己的闺房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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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屏山(原创)

87版电视剧《红楼梦》黛湘同榻

《红楼梦》第七十六回,史湘云和林黛玉二人凹晶溪馆联诗,这一晚,史湘云宿在了潇湘馆,湘云、黛玉躺在床上只是睡不着,

黛玉问道:“你怎么还没睡着?”湘云微笑道:“我有择席的病,况且走了困,只好躺躺罢。你怎么也睡不着?”黛玉叹道:“我这睡不着也并非今日,大约一年之日,通共也只好睡十夜满足的。”

史湘云有择席之病,直到七十六回的文末,作者才告知读者。我们回看史湘云住所路线图,还真是相当辗转多变,就湘云住所的变更,我们来梳理一下。

史湘云第一次正式出场是在第二十回:宝玉宝钗正在顽笑,忽然人报“史大姑娘来了”。两人于是过到贾母这边来,这里大家刚厮见问好,宝玉黛玉又闹起了别扭,黛玉只顾生气,宝玉只顾着急哄她,无意中却把史湘云冷落了。史湘云走过来抱怨:

“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顽,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一理”。

黛玉嘲笑她咬舌,老把“二哥哥”叫成“爱哥哥”。湘云说你就爱挑人的不是,你要能挑出宝姐姐的不是,我就伏你。这一句说中黛玉的心病,湘云、黛玉、宝钗几人闹了一出小风波。当晚,原文说:

“湘云仍往黛玉房中安歇。”

87版电视剧《红楼梦》截图

一个“仍”字作者交待了两个问题,一是说湘云常来,二是每次来都和黛玉同住。但湘云这次来已明显是拥宝钗、斥黛玉了,虽说黛玉和湘云斗了几句嘴,但马上,黛玉就主动回房给湘云看宝玉写的文章了,说明大家不过是拌嘴,并不往心里去。此时湘云黛玉不过十一二岁,湘云是从小在贾府长住的,可以想象当年一起顽的是宝玉和湘云,现在黛玉来了,当时对自己最好的贾母和宝玉现在更为看重黛玉,就如同被人抢走了心爱的玩具,史湘云有失落感也是很正常的小儿女心态。

文本中第二次出现史湘云的文字,是在三十一回:撕扇子做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湘云这次来,住的日子应该不短,经过金钏投井、宝玉挨打事件,一直到三十六回末写史家来人接她回去,宝玉黛玉送她,这时宝玉已完全伤愈,湘云临行前眼泪汪汪的嘱咐宝玉记着去接她来。这一次湘云住在贾府何处作者没有明说,但肯定没有和黛玉同住,晴雯送帕,黛玉夜题《题帕三绝》的一些细节透露此时潇湘馆只有黛玉一个主子小姐。几年来每逢来都是和黛玉同住的史湘云这一段时间住在哪里呢?我猜测是住在宝钗的蘅芜苑的,这个可能极大,因为在宝玉黛玉送她走时,有一句描写,原文说:

少时宝钗赶来,愈觉缱绻难舍。

这表明湘云这次来贾府比起上一次,与宝钗的关系更加亲密无间了。当然,也不排除住贾母屋内的可能性。

87版电视剧《红楼梦》史湘云薛宝钗

到了三十七回,探春倡议起诗社,第一社大家咏《白海棠》,宝玉就想起湘云来,立逼着贾母第二天就接了来。湘云这次来的住处很清楚,是住进了宝姐姐的蘅芜苑的,她与宝钗夜拟菊花题,说二人商议妥帖方息灯安寝。第二天大家题诗、吃螃蟹,就是《红楼梦》著名的宝钗赞助湘云的螃蟹宴了。这时湘云和宝钗的友谊达到最亲密阶段。就是在这时,湘云说出令人印象深刻的段话:但凡有宝钗这么个亲姐姐,就算没有父母也没甚妨碍。

到了小说的四十九回,贾家一众亲友投奔了来,又带来了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姐妹,薛宝琴跟了贾母吃住,邢岫烟去和二姑娘迎春同住,李纹李绮跟着李纨住在稻香村,一一安排妥当,大观园热闹异常。谁知史湘云叔叔史鼐老爷迁了外任官,要带了家眷去上任。贾母不舍湘云,便将她留下接入贾府,又命凤姐在大观园内另设一处给她住,史湘云执意不肯,只要和宝钗同住,贾母也只得随她,从这时起,作者算是明写史湘云住在了蘅芜苑。

只是史湘云此次来贾府与前时不同,前面属于小住,这次却是长居。湘云在蘅芜苑刚住下,恰时香菱学诗入了门,正是废寝忘食之时,又来了一个天真烂漫爱诗的湘云,二人没昼夜的高谈阔论起来,宝钗直喊实在被聒噪的受不得,说女孩子将诗作为正经事是不守本分,说湘云是话口袋子,香菱是呆子。宝钗原话:

“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

不久又发生一件小事,就是宝钗未过门的堂弟媳妇邢岫烟因缺钱而当了棉衣,宝钗让她将当票悄悄送来,自己悄悄帮她取回来,再悄悄送给她去。湘云不知怎么翻着了这张当票,又不懂是个什么东西,拿到潇湘馆让大家认一认,得知原委后又叫喊着要去迎春房里骂那些婆子媳妇们出气。这是五十七回末,自此,湘云和宝钗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此时起,我们就再也看不到二人之间的对话了。

87版电视剧《红楼梦》湘云宝钗黛玉

《红楼梦》七十回,李纨的丫鬟碧月的一段话说出了湘云的生活状态:

“我们奶奶不顽,把个琴姑娘也宾住了……如今琴姑娘又跟了老太太前头去了……你瞧宝姑娘那里,出去了一个香菱,就冷清了多少,把个云姑娘给落了单。”

六十七回,香菱因薛蟠回来就搬出去了,我们不知本来和贾母住的好好的宝琴何时搬到了李纨的稻香村,为什么而搬?李纨那里已经住了李家母女三人,加上李纨母子,为什么宝琴还往李纨那里挤?现在因为宾的难受,按常理也应该搬到蘅芜宛和姐姐宝钗同住,一是宝钗是自家姐妹更该一处起居,就算湘云,想当初二人在芦雪庵联诗也是最出风头的,性情也相近,宝琴反而不来,是不是很奇怪?现在衡芜苑那都冷清了,做为薛家姐妹反而不起居在一处,又要搬回去叨扰一位八十岁的老人家,这些都是让人不太理解之处。再说回湘云,香菱搬走了,还有那个比父母还要好的宝姐姐呢?怎么云姑娘就落了单,宝姑娘那就冷清了!照这个逻辑,潇湘馆、秋爽斋等处岂不是更冷清?

史湘云因黛玉的一首《桃花诗》提议重启诗社,又填了一首《如梦令》,宝钗看了也就没了下文,于是湘云赶来找黛玉,黛玉看后马上回应说:

“好,也新鲜有趣,我却不能”。

湘云又提议起社填词,改个样儿,黛玉听了,很兴奋原文说“偶然兴动”,极是同意,而且立马行动去请众人。我们还应当注意一个细节,自从当票子事件后,湘云和宝钗就再也没有一句对话了,曹公这是处处打埋伏,稍一疏忽就漏过去了。

抄检大观园事件不但处理了一批丫鬟们,对主子们冲击也很大,后遗症主要体现到两个人身上,一是宝钗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二是湘云作者却写得很隐晦,第二天宝钗就辞行李纨搬出了大观园,宝姐姐是这样处理的,先打发湘云去找探春,并要她和探春一起到李纨的稻香村来,宝钗自己先来辞行李纨,说要回去陪薛姨妈夜里做伴儿。关于湘云的处理,宝钗原话说:

“……依我的主意,也不必添人过去,竟把云丫头请了来,你和他住一两日,岂不省事。”

恰尤氏也在就问:

“可是史大妹妹往哪里去了?”宝钗道:“我才打发他们找你们探丫头去了,叫他同到这里来,我也明白告诉他。”

说话间,探春湘云都到了,大家说完,随后就是宝钗湘云二人回去打点衣衫。在这个全过程中,史湘云没有说一句话,也就是说作者没有给史湘云一句台词。就史湘云立场来看,想必很是尴尬和难过吧。宝琴不愿在稻香村住了,就搬去了贾母处,比宝琴更活跃开朗的湘云却不得不搬进来,搞不懂事事周倒的宝姐姐都要搬走了,怎么史湘云就不能住蘅芜苑呢?想当初湘云来时,贾母要王熙凤单设一处给她被她拒绝,而非要与宝姐姐同住,不知此时的湘云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呢?

此时的贾府风波不断,经济上,贾母寿辰王夫人连贺礼钱都拿不出来,王熙凤只好将自己的首饰嫁妆当了一些算是搪塞过去,王熙凤自己配药需要人参,全府竟也找不出能用的一技来,主子们的斗争都要表面化了,就是下层的管事仆从,也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正应了探春那句话:先要自杀自灭起来,方可一败涂地。

87版电视剧《红楼梦》探春

这种状态下的贾府,谁还去考虑湘云这位客居在贾府女子的心情呢!就这样一直到中秋之夜,湘云和黛玉离了众人到凹晶溪馆联诗,我们第一次看到了湘云对黛玉的关切,此时的湘云经了一些事,明显成熟了很多,对一些人事都有了更深的体悟,只有在这一节里,我们看到了和往日完全不同的湘云,当晚二人又像几年前一样同榻而眠,黛玉问她怎么还没睡,湘云方说自己有择席的毛病,每读至此,不禁鼻酸,想湘云几经辗转,当然也就几经择席,无父母可依、无房屋可栖,试问,有谁知湘云此病呢?同是失去父母寄居贾府,黛玉有贾母疼爱、有宝玉呵护、有紫鹃贴心,有潇湘馆这样符合自己意愿的一方天地。而这些,湘云是一概皆无,想来,比黛玉更觉孤苦。

87版电视剧《红楼梦》黛玉湘云

史湘云是作者按魏晋名士之标准塑造的形象,她虽是自幼失去双亲,却不似黛玉般敏感多思,湘云的特点是生性豁达、阔朗豪爽,割腥啖膻烤鹿肉,又喝酒狂放,做起诗来是锦心绣口,颇具风流名士之风;史湘云身体素质也极好,喝醉了酒,竞敢躺在青石板睡觉,就是《红楼梦》经典图画“史湘云醉卧芍药裀”;史湘云心直口快,还颇有点侠士之气;史湘云在诗才上比肩薛林、在外貌上也是旗鼓相当;如果票选红楼最喜爱人物,史湘云也绝对在第一梯队。就是这么一个处处表现优异,排十二钗第六名的金枝玉叶,侯门小姐,在大观园女儿国却没有属于自已的一席之地,时时流转择席,怎不令人感概!

87版电视剧《红楼梦》史湖亏醉卧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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