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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壹〉猛浪白
何小鱼是一名画师。
他打小便跟着师父，名也是师父取的。师父姓何，擅画鱼，便为他取名叫何小鱼。
师父画鱼，什么样的都有，最多的是锦鲤。院儿里的池子就游着几尾锦鲤，阳光斜射进池中，映着水都是斑斓的。
师父画鱼喜坐在池边，小鱼便铺纸研墨。池边有一株老槐，树下是一老一少，花香裹住他们，又同欢笑声散开。
闲下来时，他们会研究些别的东西。师父烧得一手好菜，蒸出的槐花尤其好吃。一揭锅盖，满屋是清淡的花香。还有木雕，师傅手巧，半摸索间竟也刻出一只小巧精致的木鱼儿。木鱼儿被做成了挂坠，就这样一直挂在了小鱼腰间。
等小鱼长大一些，便跟着师父学画。少年意气风发，手起笔落间，便成就一尾锦鲤。少年人脑瓜儿好使，闲暇时读些京里买的书，对诗词歌赋倒也略懂一二。时不时地，小鱼就在画上题上几句：彩云生于西，金光映池中。神龙祥云间，细看几尾鲤。
画布上游出几尾锦鲤，穿梭在七彩祥云之中，入眼便是翻飞云海。
笔墨挥洒间，是少年的肆意张扬，犹如猛浪拍岸，击碎在礁石上，逬出星星点点的白沫，折射着日光，狂放自由。
少年无畏。
〈贰〉尘雾灰
这一年，何小鱼20岁。
弱冠之年。
许是因为小鱼长大了，所以师父老了。
好巧不巧，也是这年冬天，漫天大雪中是远道而来的郎中。风很大，将郎中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何小鱼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清他在说什么。他说，老人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何小鱼不信，天天往京里的药铺子跑。可命运偏偏跟他唱反调，师父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果然，立春的前几天，师父再没了生气。
还是早春，迎春花在冷风中失了热烈，是寂静的、冷淡的黄色。一眼望去，一丛一丛的黄，竟好像秋日的寒菊，让人断了肠。
新绿还未探出,百花也嫌这天儿冷，望过去，满眼都是灰色，蒙了雾似的。
何小鱼整了整师父剩下的画没卖。他一张张翻着,又湿了眼眶。习惯性去摸腰间的挂坠，却摸得一手空。
是了,师父为他刻的小木鱼儿，早已同师父一起葬在了院里的槐树下。
何小鱼提笔,迟迟没有落下，只望着面前的池子发呆。笔尖浸满了墨，浓得沉淀下来——“啪”的一声砸在画布上，开了一朵黑色的花。
他还有些迷糊，似乎师父还在。可这京城边儿上的小院里只剩他一人了。
纵使再难过，也还是要谋生。
师父走后,需要干的重活比以前更多。何小鱼平日握着画笔的手上茧子又厚了一层
他也卖画，全是他自己画的。可毕竟年少，笔下还带着青涩,没有师父画里时间沉淀下来的味道,卖的铜板也远不如师父多。冬天更是凄惨。粮食告罄，炭火也见了底，冷风从窗户缝里一股一股地灌进来。没办法，何小鱼只得将师父的画卖了出去——不过好歹留了一张，那上面有大海，和传说中的鲲。跃在空中的鱼展开了宽大的鱼鳍，好像真的要飞往更远的地方去似的。
这年雨丝牵连，这年细雪无垠。
都是何小鱼从未发现过的灰色。
〈叁〉锦鲤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了下去。时间一久，也就都习惯了。
恰逢秋初，风中隐隐透着些凉气，何小鱼受了些风寒，准备去药铺抓药。
正要出门,抬眼却见院外站着一位青年。玄衣男子身姿挺拔,看来不过而立之年。
青年微微拱手笑问:“公子可是何大师?”
何小鱼心中疑虑，出于礼貌，还是回礼道:大师不敢当。试问公子尊姓大名?’
几番交谈，才晓得这公子竟是丞相府的人。他说，萧丞相对何小鱼的《祥云金鲤图》赞不绝口，“越是细看越发觉其神妙之处,情难以自禁”，故派人贸然登门拜访，想邀何小鱼做相府客卿。
直到将青年送走,何小鱼还有些恍惚，仿佛身处云雾之中，漂浮不定。
恍然间，何小鱼脑中浮现的是师父的那张画，海浪之上，名叫鲲的鱼展翅欲飞。
大概师父也想冲破云层，不想被埋没吧。
左手指尾传来一阵刺痛,何小鱼回神，定睛一看,原来手中油灯不觉歪斜，热油从中滴洒而出，烫了手。
何小鱼暗下决心——就当是为了师父，自己也该走出去,走出这一方破败的小院。
是夜，晚风卷着灯火，室内晦暗不明。窗外地上残落的花瓣打着旋儿地跳入池中,下面游着寂静。何小鱼坐在榻上，细细地收拾包裹。
丞相待何小鱼极好，有什么疑惑常常与他一起探讨。府内住所也极为舒适，院里也有一池锦鲤，在白王镶边的池中跳跃。何小鱼时不时也会回到京城边儿上的小村里看看，院儿里打理得很好，都是府里派人来喂鱼除草的。
只不过，小院不再像从前的小院了，一切看着竟生疏了起来。
何小鱼在相府待了大约一年半载,每日都宁静祥和。既使不是很富裕,但不必为生活奔波，也不用再担心什么。
有时候小鱼会觉得这还不够，可有时候又很满足。
没多久便是皇帝寿辰，文武百官绞尽脑汁想送些新花样的贺礼。
萧丞相自然是要何小鱼作画。小鱼丝毫不敢懈怠，每日都在池边作画，可成品格总是不尽人意，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画中锦鲤看着精致华贵，游动间尽显富贵之气。看来不错，却隐隐有些违和,没了小鱼画中的一贯的风格，倒不像是他的作品。
萧丞相也不甚满意，几经商讨，最后决定将《祥云金鲤图》奉上。
谁也没想到，竟会有意外之喜。
一夜之间，何大师名满京中。满城都在传，丞相府有位世外高人，所画锦鲤无人能及。
皇帝高兴，丞相自然也高兴，回府就办了场庆功宴。萧丞相官服还未脱下，明晃晃的大红；舞姬水袖纠缠,是如梅的艳红；还有席间帷幔，也是红色。
满眼都是红，有些刺眼。
何小鱼眯了眯眼，似手真的被刺痛了。
〈肆〉清水白
白驹过隙，春去秋来,时间似乎是飞过去的。.
何小鱼已至而立之年，名声依然越来越大。随手一幅作品便能换来上千两银子。
先前卖掉的师父的画，也相继赎了回来。
何小鱼也会为名门贵族作画。,但似乎哪张都不如《祥云金鲤图》好。虽说笔法更为闲熟，却其中却有些迎合之意。
何小鱼看着池子发呆。白玉折射着日光，刺入何小鱼眼中，宛如那天的红般刺眼。
这些于平静的生活，反而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是名声吗?是财富吗?
好像是，但又好像不是。
他觉得他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可人心不会。曾经的纯白并没有消逝，只是被世俗的颜色覆盖了。
他忽地想起师父这句话。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又一点点重新燃起了。
何小鱼离开了京城，离开了丞相府。
他本以为丞相不会同意，没想到他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话。他说，我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可你没有。
何小鱼回到了院子，熟悉又陌生。
池子还卧在老槐下，可锦鲤却换了一批。何小鱼看向池子，一时有些失神。
池中映着天空，有厚厚的云层。
世界一片纯白。
（曲阜师范大学附属中学高一五班刘欣怡指导教师：尹洪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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