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一部悲剧。所谓悲剧,就是主要人物的命运悲惨。而作品中又屡次预示“盛筵必散”,“大厦倾”、“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在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的时候,进入“薄命司”,看到十五个主要女子的命运预言。不管是嫁给优伶的袭人,还是远嫁的探春,都是悲惨的命运,无可逃避。要说“结局好”的女子,一定不在这十五个人中。除了这十五个女子,书中出场较多的还有:岫烟、宝琴、金桂;平儿;鸳鸯、司棋、紫娟、麝月、小红、柳五儿、芳官等等。我们来一一分析(根据前八十回,续书仅作为参考,不作为依据)。有一部分,在八十回中已经交代了结局。芳官三人“斩情归水月”,用了“归”字,显然是最终结局。王夫人和芳官对质,提到“是谁调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了?幸而那丫头短命死了”,显然五儿已死,不可能再出现。续文中写“候芳魂五儿承错爱”是没看清原文。鸳鸯在贾赦逼婚的时候发誓不嫁,只有出家和自杀两条路。就像秦氏的两个侍女瑞珠宝珠,一个“触柱而亡”,一个在铁槛寺中长期守灵,相当于出家。鸳鸯的结局也无非这两种,当然都不能算好。司棋作为迎春的首席大丫鬟,多半是仗势欺人,骂小丫头、闹厨房、勒索岫烟。她的光彩主要来自大胆的、毫不“畏惧羞惭”的恋爱。潘又安逃走,司棋被逐,已经是很惨了。但如果在八十回之后潘又安又回来,“衣锦荣归”,完成婚事,虽然俗套,但也还算圆满。问题是潘又安是贾家的小厮,奴才身份,就算发了财回来,也离“放出来”脱离奴籍远得很。奴才到了年纪也会娶妻,但来旺儿子不成人,贾琏愤然:“既这样,那里还给他老婆!”潘又安有过逃走的前科,贾家主子怎能轻易允许他娶妻?司棋也只有一死,才能完成她大胆的爱情追求。当然不应该是续书中不合逻辑的“发了财回来试探”,死于误会。很多人推测,平儿在凤姐被休之后,会扶正作了少奶奶。但贾府若不败,不可能扶正丫鬟作正室;贾府若败,贾琏获罪,哪里还顾得上扶正?况且平儿一向对凤姐忠心耿耿,如果扶正取代凤姐的地位,未免有点晚节不保。她的结局,应该是跟着凤姐一起“哭向金陵”。紫鹃在续书中,自愿跟随惜春出家。这一笔写得很莫名其妙。惜春“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要求一了百了。如果带着丫鬟出家,就成了妙玉的避祸出家,六根不净,哪里能“西方宝树唤婆娑,长结着长生果”?紫鹃肯定是不会跟惜春出家,但因为她对黛玉的忠诚,也不可能转投别人。为黛玉守灵终生,是她比较可能的结局。麝月的结局,在脂批中交代得很清楚:袭人别嫁,“好歹留着麝月”;作品中也有“开到荼蘼花事了”,她是留在宝玉身边的最后一个丫鬟,后来也就成了“屋里人”、侍妾了。甚至有论者认为,作品带有自传性质,而为作者装订文稿的人,就是麝月原型。那么,麝月是陪着宝玉过着贫困交加、衣食不继的生活,最终宝玉还是弃她而去了。小红调动了工作,到凤姐身边,是贾府中枢部门,同时和贾芸恋爱,交换手帕(不是还,是交换,不相信仔细看书去),可谓事业爱情双丰收。根据脂批,后文有“狱神庙”红玉茜雪双慰宝玉,显然贾府抄家,她却能自由出入。但是如果已经跟贾芸结婚,就成了宝玉的侄儿媳妇,“慰宝玉”就不方便了。那么,她会在贾府败落之后,才和贾芸结婚,这样反而更好。原来再怎么说,也是主仆之分,难以匹配。贾府散了,她恢复自由身,和贾芸平等,就可以做“正头夫妻”了。——如果小红终于嫁给贾芸,她应该是结局比较好的。再说说亲戚们。岫烟和薛蝌的婚姻,应该没有大的波动。但薛家的家道中落是一定的。本来薛姨妈看中岫烟,就是因为她“钗荆裙布”,能安守贫困。选她作侄媳,已经在为家境的败落做准备了。但是虽然败落,夫妻和睦,安贫乐道,还算比较好的结局。宝琴和梅翰林之子的婚事,早就订了。送妹进京发嫁不过是个借口,事实上梅家并不在京。回京以后,婚事有无变故、梅公子性情如何、梅家是否善待儿媳,这些都是问题。这些问题,都不是《红楼梦》讨论的重点。所以,我们不妨暂且相信,宝琴的将来没有明显噩运,把她算到好的结局里去。夏金桂是个搅家精。有凤姐之威,而无凤姐之才。她只有破坏性,没有建设性。薛家的败落,一定有她的作用。在薛家败落之后,如鸟巢倾覆,她怎能独完?不过因为这个人物极不可爱,她下场不好,只会大快人心。粗略猜测(说是主观臆断也行),只能到此为止。其他女子,像没露面的傅秋芳,像昙花一现的二丫头,在八十回之后,想必也有重要表现,却非愚心可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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