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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检大观园一事,昔日素有阐释,乃从绣春囊之出现、邢夫人之幸灾、王氏姑侄商量对策,王善保家的推波助澜,基本秉承理性分析,深窥荣府中管家理事之难、勾心斗角之繁。
其中间以部分人情世故分析,未能详述,今以抄检过程中潇湘馆、蘅芜苑的区别对待为切入点,逐条析理涉及人情处,以为充实“搜查大观园”全貌。
抄检当天,搜查顺序分别为:怡红院(宝玉)、潇湘馆(黛玉)、秋爽斋(探春)、稻香村(李纨)、暖香坞(惜春)、紫菱洲(迎春)。
宝钗的蘅芜苑并未被列入抄检流程中,何以例外?原著是有明确介绍的:
说着,一径出来,凤姐因向王善保家的道:“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断乎检抄不得的。”王善保家的笑道:“这个自然。岂有抄起亲戚家来?”凤姐点头道:“我也这样说呢。”——第七十四回
值得注意的是这段对话的时间线,抄检团队最先搜查了怡红院,因潇湘馆与怡红院距离较近,所以第二处抄检之地便是黛玉的住所,王熙凤、王善保家的这番交谈,就发生在前往潇湘馆的路途中。
显然,王熙凤是在思忖黛玉的情况下,才记起了宝钗,因为二者都是客人。可凤姐仅提出不抄蘅芜苑,却并未顾忌潇湘馆,这似乎是个疑点。
王善保家的反应也是一样,在王熙凤提出不要抄检蘅芜苑的前提下,她很自然地称“这个自然,岂有抄起亲戚家来”,可见即便没有王熙凤的叮嘱,王善保家也知道蘅芜苑抄不得,可奇怪的是,她也跟王熙凤一样,完全没有顾忌林黛玉也是客人的身份,径直到潇湘馆来完成“工作”。
因此一节,不知惹出多少阴谋论来。或言王熙凤针对黛玉,偏爱自家表妹宝钗;又或言王熙凤剑指宝钗,通过不搜查的方式,将宝钗架在火上烤,逼其离开。
如此种种,一时间难以尽述,各样奇谈异论层出不穷,更有自相矛盾,惹人发笑者,亦不在少数。
潇湘馆、蘅芜苑之区别对待,并无阴谋心计存于其间,诸君若细观红楼文字,则知余言不谬也。
此次搜查大观园,针对对象并非是小姐们,而是园中的婆子以及丫鬟,故而潇湘馆之抄检,王熙凤按住黛玉不让起床,搜至稻香村,李纨更是以吃药已睡为由,跟抄检团队的人没有打照面,探春之秋爽斋,探姐更是以此为威,横眉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第七十四回)
抄检针对对象的具体情况,决定了潇湘馆和蘅芜苑的“客人”身份含量!
林黛玉身居潇湘馆,但她身边的丫鬟都是实打实的贾家奴仆。以《红楼梦》原著的记述,林黛玉当年初进贾府时,只带了一个奶娘王嬷嬷、一个贴身丫鬟雪雁。
第三回后,王嬷嬷似乎不翼而飞,再也没有出现过,黛玉身边只剩下一个雪雁,其余丫鬟,或是贾母赏赐(如紫鹃),或是按照贾府小姐旧例,给黛玉分配小丫鬟。
试看第二十六回,怡红院小丫鬟佳蕙奉命去给林黛玉送茶叶,恰好遇见贾母给潇湘馆的丫鬟们发工资,佳蕙因此得了些赏钱,并告知同事小红:
佳蕙笑道:“我好造化!才刚在院子里洗东西,宝玉叫往林姑娘那里送茶叶,花大姐姐交给我送去。可巧老太太那里给林姑娘送钱来,正分给他们的丫头们呢。见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两把给我。”——第二十六回
由此可知,潇湘馆丫鬟们的工资,都是从贾母处领取,老太太的做法与王夫人私自给袭人姨娘份例,乃是异曲同工。
贾母貌似并没有将黛玉的花销归入荣府官中,而是自掏腰包,这种做法既体现了贾母对黛玉的宠爱,也是贾母的细心处,担忧黛玉有“白吃白住”之感。
丫鬟们的工资虽不用官中出钱,但到底还是荣府的奴仆,故而发动抄检行动时,潇湘馆的丫鬟们理应接受搜查,这与黛玉的客人身份并不冲突。
反观薛宝钗的蘅芜苑,情况则大不同。
《红楼梦》第四回,薛家三口在贾家寄居时,就曾定下了口头规矩: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
薛家虽住在贾家,占用了贾家的几间房舍,但丫鬟、婆子、日常花销都是自给自足,跟荣国府的人员编制、财务经济没有半点牵扯。
随后薛宝钗住进了大观园,这种情况貌似还是没有改变,我有一例,似可佐证。
且看第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探卿在大观园内大搞承包,蘅芜苑内部因盛产花草香料,是大大的出利息之物,大家便商量由谁来承包这些花草香料,平儿最先提出的人选就是莺儿的娘:
探春笑道:“原来如此。只是弄香草的没有在行的人。”平儿忙笑道:“跟宝姑娘的莺儿他妈就是会弄这个的,上回他还采了些晒干了辫成花篮葫芦给我顽的,姑娘倒忘了不成?”——第五十六回
平儿之所以选中莺儿的娘,是因为曾见过莺儿娘的花草手艺,女儿随母亲,莺儿也继承了母亲的巧手,无论是第三十五回“巧结梅花络”,还是第五十九回“柳叶渚编花篮”,做活计者都是莺儿!
但平儿的话中还包含一个隐形因素,那就是莺儿的娘似乎也在大观园内工作。女儿和娘在一起工作,在《红楼梦》中也不是稀罕事,原著明确写出的就有惜春处彩儿和彩儿的娘,也在一起工作,其后彩儿的娘因为嘴不干净,说了些浑话,被林之孝家的逮住,汇报给凤姐、李纨、探春后,将其撵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