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元奔
修辞就是把话或文章做的更美妙,语句更有表现力和感染力,其手法有很多种,其中移就是一种传统手法,但是这种手法在日常写作中并不常用,故而人们对它比较陌生。我们在日常写作中为什么不常用移就呢?因为我们日常写作在体裁上以散文特别是应用文为主,遣词造句追求普遍意义上的准确、本分,而用了移就手法的句子看起来就跟病句似的。不过,在追求语言“留白”或刻意“逞才”的诗歌创作中,移就还是很常用的,特别在是现代诗的创作中,移就修辞手法几乎是“现代派”技法的“杀手锏”。因此,我们有必要认识一下移就。
在这篇短文中,我将从两个方面揭开移就的面纱:移就及其四种具体用法;移就与仿词、比拟、通感的区别。
一、移就及其四种具体用法
移就作为一种修辞手法,指的是把描写某一种事物的词语移过来描写另一种事物,从而使语句避免刻板,显得更加生动活泼,给人以巨大的想象空间,从而具有浓郁的诗味,别致的情调。
我们认识移就,牢牢把握以上定义中的三个词语至关重要,即“词语”、“描写”和“移”。我们可以通过现代诗中的具体例子来体会移就手法是怎样运用的。
包括诗歌在内的任何文学作品无非不是写人就是写物,移就自然也就包括移人于物、移物于人、移物于物、移人于人这四种具体用法。
1、移人于物
移人于物就是把描写人的词语移过来描写物,表面上使死板的物活起来了,更重要的是把人的思想感情表达得更加丰满。比如:
死水吞吃浮雕上骄傲的火焰。(北岛《古堡》)
分析这个例子时,我们要抓住移就定义中的“词语”、“描写”和“移”。“骄傲”本来是用来描写人的,描写人取得一定成就时那志得意满的精神状态,这里把这个形容词移过来描写火焰。新诗《古堡》写的是诗人探访第一次世界大战阵亡者墓地时的感受,火焰指的是战火,用“骄傲”描写战火,以突兀的方式描写了摧残了无数鲜活生命的战火那令人震撼的“志得意满”,突出了战争的狰狞;而如果用正常的描写战火的形容词比如“残酷”,诗人热爱和平的情感就不会被表达得如此强烈。
2、移物于人
移物于人就是把描写物的词语移过来描写人,表面上看起来是间接的,有“隔”的感觉,但是这同样是出于作者强化表达效果的需要,“隔”相反储存了爆发力。比如:
我想再模拟一次枯黄的悲怆,完成最深刻的秋。(董元奔《只想凋零》)
分析这个例子时,我们同样要抓住“词语”、“描写”和“移”。“枯黄”这个形容词本来是用来描写秋天的落叶的,这里移过来描写人才会有的悲怆情感。《只想凋零》写的是诗人回忆过去忽略了的人生体验,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诗抒发的便是时过境迁之后的遗憾之情。移物于人的移就手法的运用,使得诗句在表达上显得非常生动,而如果用正常的“特别”之类的修饰性词语,虽然直接了,但效果却会大打折扣的。
3、移物于物
移物于物就是把描写一种事物的词语移过来描写另一种事物,从“不伦不类”中产生出人意料的表达效果。比如:
度过一天,就永远经历了纯净的白昼。(石光华《麦子》)
我们依然要通过抓住“词语”、“描写”和“移”来分析这个例子。“纯净”本来是用来描写水等事物不含杂质的状态,这里移过来描绘白昼。《麦子》以知识分子的高雅方式表现农民对农业、土地、粮食和丰收的期盼和欢乐的情感,当农民获得了这些之后,他们的眼中便不再有黑夜,把“纯净”移过来描绘时间,正反映了农民的这种情感,因而显得别致而有情调。而如果换用“温暖”、“明亮”之类的词语,效果就低的很多了。
4、移人于人
移人于人就是把描写一类人或一个人的词语移过来描写另一类人或另一个人,其表达效果如同移物于物那样。比如:
“卖豆芽咧——”,你的声音,沿街摧开一路迎春花,我歪歪扭扭的相思被映得绯红了。(董元奔《卖豆芽的女孩》)
《卖豆芽的女孩》写诗人黎明时分听到楼下准时传来的一个腿有残疾的漂亮的女孩卖豆芽的清脆悦耳的声音,“歪歪扭扭”本来是描写女孩走路的样子,这里移过来描写诗人稍带自责的情感。情感是只有人才能具备的,所以这个例子是移人于人的移就修辞手法。通过移就手法,诗句在“别扭”中获得别样的境界,而如果换用“见不得人”、“尴尬”之类的修饰性词语来描写相思,自然就了无生趣了。
二、移就与仿词、比拟、通感的区别
在汉语的修辞手法中,防词、比拟和通感跟移就有这样或那样的相似性,只有准确的辨析了这三种修辞格与移就之间的区别,我们才能真正掌握移就这种不太常用的修辞手法。
1、移就与仿词的区别
仿词就是更换某个现成词语中的某个成分,使其成为一个临时性的新词,然后移入句子中使用。移就和仿词的相似之处在于,移过来使用的词语是“临时起意”,之后在另一种场合也许就不再移过来使用了。所不同的是,通过移就手法移过来使用的那个词语一定是修饰性词语,且词语本身是正常的,而通过仿词移过来使用的那个新词不一定是修饰性词语,而且词语本身不正常,属于真正意义上的“一次性”。比如:
朱棣:“难道尔不顾九族?”方孝孺:“莫说九族,诛十族亦不惧也。”(《明史·方孝孺传》)
古代有株连九族之罪,九族是建立在血缘关系的基础上的,明成祖以株连九族恐吓方孝孺,方孝孺通过仿词修辞手法临时造了一个词“十族”来应对,后来朱元璋在灭方孝孺九族之际,又杀了方孝孺的弟子们,算是灭十族。其实师徒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十族”这个生造的名词只是在特殊语言环境下使用一次而已,它不会成为一个常用词语,这就是仿词。我们对照前文例子中的“骄傲的火焰”就会发现,“骄傲”这个形容词虽然是移过来使用的,但是它并非别的词改造而来,它虽然是偶然移过来描绘火焰,但是此后它会继续保持它原来的使用习惯。
2、移就与比拟的区别
比拟我们都非常熟悉,比拟就是把一种事物或人当作另一种事物或人来描述或说明。比拟也存在着将物比作人,将人比作物,将此物比作彼物,将此人比作彼人等四种用法,因而很容易跟移就混淆。我们可以其中的最常用的一种用法即“将物比作人”也就是拟人来辨析比拟和移就。
拟人将物比作人,在使用拟人的句子中,物的特征完全是人,或者说,作者用描述人的手段描述物,其手段是全方位的,注意“手段”二字;而移就仅仅就是把一个修饰性词语移过来点染一下而已。我们来看一个拟人的例子:
她们那简单的灵魂不理解命运的残酷,她们盲目的热爱着春天,热爱着跟她们一样色彩斑斓的油菜花,她们不顾及混凝土、轮胎和钢铁的邪恶念头,而执意用脆弱的羽翼扑向春天,扑向公路那边的油菜花。(董元奔《蝴蝶的血样年华》)
这段话是写蝴蝶的,蝴蝶出于本能从公路这边纷纷飞向那边的油菜花地,从而撞在作者驾驶的汽车挡风玻璃上,留下了斑斑血迹。这段话完全用描写人的手段来详细的描写蝴蝶,赋予蝴蝶以完整的人性,蝴蝶成了人,而不像前文移就移物于人的例子“枯黄的悲怆”那样仅仅移过来一个修饰性词语点染一下人的悲怆情感。
3、移就与通感的区别
通感就是通过联想的手段,把一种感官的感觉转移到另一种感官的感觉上,使不同感官的感觉沟通起来,简单说就是在心灵感应的基础上用此感觉描绘彼感觉。通感与移就的相似点在于“移”,不同的是:移就移过来的是一个修饰名词的词语,是“大摇大摆”移过来的,这个修饰性词语摆在那里,是可以看到的;而通感移过来的只是一种感觉,读者需要借助心灵感应才能体会到这种“移”,句子中根本就看不到作者移过来的词语。比如下面这个使用了通感手法的经典句子:
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朱自清《荷塘月色》)
微风送过来的是清香,我们需要借助嗅觉来感知它,但是作者却说这清香跟渺茫的歌声似的,我们得需要通过听觉才能感知渺茫的歌声,嗅觉是没用的。但是,由于荷塘中的清香是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我们必须仔细使用嗅觉才能感觉到,而渺茫的歌声也是若有若无的,我们必须仔细使用听觉才能感觉到,这样,嗅觉和听觉找到了可以贯通的“通道”,那就是若有若无和用心感受,于是我们借助联想,就把嗅觉转化为了听觉,移过来描绘清香。而前文移就的例子“纯净的白昼”则是直截了当的把描写水的状态的修饰性词语移过来,以修饰性成分加名词性成分的形式描写白昼的状态,无需借助感觉转移,我们就能体会到作者的意思。
移就手法并不复杂,它之所以不太常用,是因为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写得更多的是应用性文章而已。通过移就这种修辞手法的运用,文句于“别扭”中获得了内在的张力,从而产生意想不到的表达效果,这非常适合诗歌及其他纯文学文体在创作中的使用。不过在使用过程中,我们一定要紧扣移就定义中“词语”、“描写”和“移”这三个要素,即无论是移人于物、移物于人,还是移物于物、移人于人的移就具体方法,其移过来的都是一个修饰性的词语,移就有时候被称为“移状”,这个称呼可能更能揭示这一修辞格的本质特征。此外,我们还应该通过移就与仿词、比拟和通感的对比研究体会移就,我们才不会在使用移就修辞格的过程中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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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像)董元奔,年生于江苏宿迁。世纪初曾在教育主管机关从事文字工作,后辞职创办江苏省某著名高等教育公司,十余年间一直身居汉语言文学专业教学第一线,个人事迹入选《江苏教育年鉴》。年开始结庐闹市做自由写作者。学业主攻唐宋文学,兼涉文史哲诸领域。世纪初曾有教育类论文获人民日报专题征文一等奖,年以来先后有五十余篇文史类论文获得今日头条“青云计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