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七十四回中,查抄大观园,似乎每一处都有一点这样或那样的问题,都被凤姐遮掩过去了,唯有在迎春这里,翻到司棋的东西时,遮掩不过去了:不但引发这次查抄事件的绣春囊有了下落,还发现了司棋与表兄潘又安的私情,司棋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儿,她本来不想认真搜查司棋的东西,无奈,在凤姐的示意下,周瑞家的不容她马虎过关。有了这样的证据,不但凤姐能向王夫人交差了,还结结实实地给了王善保家的一记有力的回击,同时,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打击她就是对邢夫人的打击,——天下本无大事,都是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要看热闹,才逼得王夫人使出了昏着,不料,歪打正着,恰好就打到了王善保家的身上。
对此,王善保家的脸上挂不住,当场打自己的脸,还骂:“老不死的娼妇,怎么造下孽了!说嘴打嘴,现世现报在人眼里。”众人见她如此,笑个不住。
而司棋,却只是低头不语,看上去“并无畏惧惭愧之意”,司棋的表现,让凤姐觉得有些奇怪,“怕她夜间自愧去寻拙志,遂唤两个婆子监守起她来”。
司棋跟表兄有情,违背了当时的礼法,在鸳鸯发现了她跟表兄的私情之后,也曾恐惧惶惑,因为在那时她就知道,要是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了,她也就不可能在贾府中生存下去了,甚至,有可能因此而死。当时她求鸳鸯不要泄密的时候,说的就是:“我们的性命,都在姐姐身上,只求姐姐超生要紧!”“如今我虽一着走错,你若果然不告诉一个人,你就是我的亲娘一样。”
听说表兄逃跑了,她更是又急又气,又愧又怕又恼,还因此而大病了一场。现在事情败露,她知道已经完全地没有希望了,正是这种清醒,决定了她的镇定。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像她的姥娘王善保家的那样自打自脸,并用很难听的话骂自己,白白地让别人笑话;要是像入画那样跪下来乞求,最终也是徒然。既然如此,不如什么也不说,谁也不求。
尽管如此,司棋还是求了迎春,“指望迎春能死保赦下的”,只是,以迎春的性情,是不可能开口替她求情的,她只好离开了贾府。——作为迎春身边的大丫头,她的离开,对于她的命运和迎春的命运,都将会有着很大的影响:她固然会突然地失去了优裕的生活,迎春身边也就真的没有一个得力的人保护她了,是的,保护,以迎春这样的性情,就得有一个强势的丫头陪在身边,才能去面对大家庭中的种种杂事,这一点,在娘家还不太明显,到了婆家,可就明显了。我们可以想象,凤姐身边没有平儿,会是怎么样的孤单与无助,我们也可以想象,嫁到孙家的迎春,要是有司棋在身边,或许就能好一点,至少,不会死得那么快。
司棋勇敢地面对着她的噩运,至少在人前是保护了“并无畏惧惭愧之意”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是怕的。而迎春,将她的懦弱和胆怯表现在众人面前,更失去了独立为人的尊严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