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一经出现,便立刻分化出了“拥林派”、“拥薛派”两大派别,彼此互相攻讦,通过找出《红楼梦》文本中关于林黛玉、薛宝钗的细节性文字,进而展开批评,这种解读极其不客观,着实有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嫌。其中争论最火热的话题就是:荣国府男主人贾政,他对自己的儿媳有怎样的考量?他到底是更欣赏林黛玉,还是薛宝钗?这个问题其实很复杂,因为古代封建贵族之间的联姻往往是政治联姻,谈不上欣赏二字,更何况还是公公对儿媳妇的欣赏。就比如贾政长子贾珠,娶的是国子监祭酒之女李纨,看中的无非是李纨书香门第之家庭背景(李纨之才貌,远在钗黛之下),在李纨嫁进贾家之前,贾政大概率没见过李纨,更别提对她有什么深度了解了。换言之:在封建古代贵族阶层中,一个女子自身的优秀不足以改变命运,影响她命运的总是她的出身地位。但相对于林黛玉、薛宝钗而言,情况又比较特殊,她两人都寄居贾府,缩短了她们和贾家人之间的物理距离,而且一住就是多年,即便古代有男女礼数之防,贾政很少跟黛玉、宝钗接触,但终归对两人是有一定了解的。譬如,就有论者认为:贾政分明更喜欢林黛玉!若问证据,便要看《红楼梦》第76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凹晶馆联诗悲寂寞”,彼时荣国府中秋夜宴,林黛玉、史湘云月下联诗,期间说起“凸碧堂”、“凹晶馆”的名字起拟,林黛玉说了这么一番话:林黛玉道:“实和你说罢,这两个字还是我拟的呢。因那年试宝玉,因他拟了几处,也有存的,也有删改的,也有尚未拟的。这是后来我们大家把这有名色的也都拟了出来,注了出处,写了这房屋的坐落,一并带进去与大姐姐瞧了,她又带出来命给舅舅瞧过。谁知舅舅倒欢喜起来,又说:‘早知这样,那日就该叫她姊妹们一并拟了,岂不有趣!’所以凡我拟的,一字不改,都用了。”——第76回于是乎,便有读者得出:贾政更欣赏黛玉的才华,这不,人家黛玉做的所有题词匾额,贾政全都让留下来了,这还不叫欣赏?得出这番结论,终究是读书不细致之过,贾政欣赏林黛玉,无可置疑,但谁说贾政就不欣赏薛宝钗的知识学问呢?且看《红楼梦》第79回“薛文龙悔娶河东狮,贾迎春误嫁中山狼”,彼时夏金桂强行要将香菱的名字改为秋菱,两人之间亦有这么一番对话:金桂冷笑道:“人人都说姑娘(宝钗)通,只这一个名字就不通。”香菱忙笑道:“嗳哟!奶奶不知道,我们姑娘的学问,连我们姨老爹时常还夸呢。”——第79回从香菱口中我们得知,贾政对宝钗之博学颇为推崇,时常夸赞。而且细细想来,薛宝钗深得儒家传统文化的浸染,酿造出敦厚稳重的性情,贾政这样的儒人,自然也是欣赏宝钗的。除此之外,亦有论者天马行空,认为第18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是分析贾政对钗、黛态度的重点,为何?因为《红楼梦》中有很多隐喻意义,比如贾政若是正面评价某处建筑,就表明他欣赏日后住进这处建筑的人,这个思路说来可笑,但真有很多读者就相信了此类分析,笔者不妨也顺着评判一番。《红楼梦》第18回,大观园终于建设成功,贾政带着众多清客畅游大观园,期间路过潇湘馆(后来名),贾政看着院内千百杆翠竹林立,阶下石子甬道延伸、上面小小两间房舍,便甚是欣喜,对众感慨道:贾政笑道:“这一处还罢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说毕,看着宝玉。唬的宝玉忙垂下了头。——第18回便有论者惊呼:啊呀,贾政对潇湘馆如此欣赏,甚至要月夜在这窗下读书,可见他有多喜欢潇湘馆,而林黛玉其后选择潇湘馆作为自己的住处,由物及人,可见贾政必定也是欣赏林黛玉的。等到贾政众人游览至蘅芜苑(后来名)时,贾政的评价则显得有些消极,故而便有论者认为:贾政并不欣赏薛宝钗!且看原文:贾政道:“此处这所房子无味的很。”因而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并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贾政不禁道:“有趣!只是不大认识。”——第18回笔者感慨,此类论者既能读到“无味”二字,为何浅尝辄止,不愿意读以下之文字,亦未观脂砚斋之批语乎?贾政评价蘅芜苑“无味的很”,乃是欲扬先抑之笔法,分明重点在后方,如何读到“无味”二字,便断定贾政不喜宝钗,着实是为了贬低宝钗而寻章摘句,断无一点做学问的品德。站在小说创作的角度,作者曹雪芹之所以安排“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这样的章节,让贾政携带众清客畅游大观园,其目的是为了通过宏观视角揭开大观园之面貌,带读者一览园内之构造、景物、建筑,以便为其后的“元妃省亲”,以及第24回众姊妹住进大观园埋伏笔;否则其后贾府众姊妹住进大观园后,再逐一介绍潇湘馆、蘅芜苑、稻香村、秋爽斋、紫菱洲、藕香榭等地的风貌,必然导致笔法混乱,亦堕入挨个介绍之俗套中,曹公断然不肯做此文章。故而,笔者私认为,某些论者通过贾政对大观园建筑的评价,得出贾政欣赏黛玉,不喜宝钗的结论,纯是闲人找事,亦或者为了引起话题,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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