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为什么从不关心亲妹妹迎春自己的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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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凭空说一句“贾琏的亲妹妹”,恐怕不熟悉《红楼梦》的人会打个愣神:谁是贾琏的亲妹妹?

我们知道贾琏和贾珍交好,虽然只是疏远的族兄弟,而且年纪差了一大截;我们也知道贾琏与宝玉有互动,虽然性格爱好兴趣并不投机;我们还知道贾琏曾护送黛玉千里南下探父,并代为处理林如海身后世,虽然只是受贾母的指派。但是,贾琏与迎春,这对同父异母、却是唯一的亲兄妹,却从来没有同框过。

唯一一次当着迎春单提贾琏,是邢夫人说的:“总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对儿赫赫扬扬,琏二爷凤奶奶,两口子遮天盖日,百事周到,竟通共这一个妹子,全不在意……你虽然不是同他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也该彼此瞻顾些,也免别人笑话”。从这番话可以看出,贾琏平时对迎春也是“全不在意”。

不光贾琏,王熙凤负责管理家务,也从来没有格外照顾过迎春。唯一一次王熙凤单想起迎春,是给邢岫烟安排住所:“莫若送到迎春一处去,倘日后邢岫烟有些不遂意的事,纵然邢夫人知道了,与自己无干”。“与自己无干”,与谁有干?当然是迎春。王熙凤是为了自己脱身,但几乎是存心陷害迎春了。

虽然说是“人善被人欺”,虽然王熙凤的确是媚上欺下,但同样善良的岫烟却能得到众人的照顾,王熙凤也曾“怜他(岫烟)家贫命苦,比别的姊妹多疼他些”。怎么到了自己的亲小姑子迎春,不仅毫不照顾,反而为保全自己、不惜暗害对方呢?

答案在凤姐怜岫烟的话里:“凤姐儿冷眼敁,岫烟心性为人,竟不像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却是温厚可疼的人”。是岫烟自己“温厚可疼”,才让人怜她“家贫命苦”。换言之,如果自己不“温厚可疼”,那就怪不得别人不怜她、不爱她、不照顾她了。

问题又来了,我们读《红楼梦》,看到的尽是迎春被人欺负,哪里有她欺负别人的?以她的能力,也没有欺负人的本事。她怎么就不“温厚可疼”了?

唉,并不是只有欺负人的人才可恨。迎春惹人讨厌、招人恨的地方,不用别人说,她自己就说出来了。你不信?请看这一段:

迎春的首饰被奶妈偷出去当了,奶嫂不说偿还,反逼迫迎春替她出面求情,迎春也不能辖治。这时探春正好走来(如果不是正好碰上,恐怕探春也不会替她出头),出于“‘物伤其类’‘齿竭唇亡’”的道理,探春出面弹压,又派人叫了平儿来。

探春还怕威力不够,当着平儿说出“是谁主使他如此,先把二姐姐制伏,然后就要治我和四姑娘了?”的严重辞语,把迎春与住儿媳妇的矛盾,转移、提升到管家人和整个“姑娘阵营”的矛盾上来——王熙凤对迎春轻忽,并不表示她当嫂子的敢怠慢整个“姑娘集团”。这样一来,凤姐一定、必须、不得不严肃处理此事。

这件事本来与探春无关,探春的丫头婆子也绝不敢放肆至此。但是探春主动投身进浑水,就是为了替迎春争气。但是迎春是怎么回答的:“你们若说我好性儿,没个决断,竟有好主意可以八面周全,不使太太生气,任凭你们处治,我总不知道”。

这话翻译出来,就是:我知道怎么处理,也难免得罪一方,所以我把“脖子一缩,生死由”你们。处理好了,我不领情;处理不好,我不也负责任。

其实奶妈的罪是贾母钦定,根本不可能改变。能有作为的,只是迎春的累金凤。处理好了就是追回累金凤,迎春不受益谁受益?处理不好就是追不回来,还落人埋怨,但埋怨的是探春诸人,与迎春无关——这可是探春替她出头啊。

这是探春第二次向平儿大发雷霆。第一次是刚管事时赵姨娘捣乱,探春迁怒于平儿立威,但稍后就恳切地诉苦“我一个女孩儿家,自己还闹得没人疼没人顾的,我那里还有好处去待人”,后来又在平儿生日是大操大办,“今儿倒要替你过个生日,我心才过得去”,是同事之间的以好换好,也是对当初迁怒平儿的弥补。

探春是庶女,本身根基不稳;平儿是“执行总经理助理”,低调的实权人物。探春对平儿大发雷霆,虽然一定获胜,却也需要事后以柔情弥补。而探春这样努力、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替迎春出头,却换来迎春“脖子一缩,生死由你们”。这叫探春怎么能不寒心呢?难怪一直正颜厉色、喋喋不休的探春,在迎春这句话以后,突然闭口不言,再也不说一句了。

王熙凤是迎春的亲嫂子,也是管家人,她们之间的事端一定更多。哪怕是出于弄权、炫耀的目的,王熙凤也一定替迎春出头争取过。但迎春的反应,也一定像这样一样,“脖子一缩,生死由你”。王熙凤是早就寒过心的!

所以圆滑的平儿,才会在探春咄咄逼人的时候,回一句“他现是姑娘的奶嫂,据姑娘怎么样为是?”看似尊敬迎春意见,其实把皮球又踢回给了迎春。

因为平儿早就知道,替迎春做主,也得不到丝毫谢意,反而会被迎春顺手就出卖了。

是有这样一种人,表面上弱小可怜,似乎是人畜无害,其实胆小怕事,不敢担一点责任。结果就是谁替她担责,她反而会把担子推到谁身上去。

鲁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止是说阿Q,也是在说二百年前的“侯门艳质”、“公府千金”贾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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