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温柔敦厚的宝钗,为何会暗骂迎春有气

在第五十七回中,一向温柔敦厚的薛宝钗,在心理活动中,破例称迎春为“有气的死人”,引起读者争议。

有人认为,这是宝钗对迎春“下狠咒”,应该不至于。宝钗为人十分实际,从不感情用事,不像宝黛动不动要死要活地发誓赌咒。“下狠咒”这种愚妇的伎俩,宝钗是不屑为之的。

要说“有气的死人”这句话,放在迎春身上,其实一点也不冤。习惯于逆来顺受的迎春,被小厮兴儿描述为“浑名是‘二木头’,戳一针也不知‘嗳哟’一声”,可不正是“有气的死人”吗?

但是,这毕竟是一句骂人话。而宝钗与迎春素无交集,为什么会平白骂她这样一句刻毒的话?

我们来看看宝钗这句话的上下文,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来(想起来)的。

在第四十九回,宝琴兄妹、岫烟一家、李婶和两个女儿都来到了贾府之中,大观园一时盛况空前。其中宝琴最为出色,风头一时无两。这时候的岫烟,基本是跑龙套的。

直到第五十七回,至少是过了大半年以后,才补叙“宝钗自见他时”,对岫烟的同情与暗中接济,但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入住大观园之初,宝钗未必会因岫烟的处境艰难,而想到迎春是“有气的死人”。用这样刻薄的话来骂迎春,只会是岫烟与薛蝌订婚之后。

订婚之后,岫烟就是宝钗的弟媳妇了。如果是在薛家大家族中,堂姐与堂弟媳妇的关系,未必有那么亲密。但是寄居贾府,薛家这几个人,无可避免地成为利益共同体。所以,岫烟与宝钗是“自己人”。

只有“自己人”受到欺凌折磨,才会有“自己人”的感同身受,才会生出愤愤不平之意,宝钗才会愤而怒骂“有气的死人”,在心里怪罪迎春对岫烟的照顾不周——岫烟住在迎春屋里,迎春是有责任照顾表妹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宝钗一向务实,有这力气骂“有气的死人”,为什么不想点办法替岫烟改善处境呢?

别说,能干的宝钗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改善岫烟的处境,真不是她力所能及的。就连资助一点生活用品,她也是“也不敢与邢夫人知道,亦恐多心闲话之故耳”。而对迎春屋里丫鬟婆子们的敲诈,宝钗又哪里能过问?

住在迎春屋里要受折磨,搬出来如何呢?也不行。订亲之初,邢夫人就想让岫烟搬回家去住,为的是避嫌。还是贾母开明,“两个孩子又不能见面”才留住岫烟。而岫烟宁可受下人的敲诈,也不愿回家去长住(有时也回去小住几天的),显然家里更不堪、更难以容忍。

搬到宝钗屋里,行不行?别逗了,当衣裳当到薛家的铺子里,已经是“人没过来,衣裳先过来了”的笑话,再住到宝钗屋里?恐怕有人会当面讥笑:“你就那么想嫁?还没办事,就住到薛家去?”了。所以湘云建议“明儿也把他接到咱们苑里一处住去”,宝钗也不能答应。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早一点结婚,“离了这里就完了”。但是也不行。“琴儿过去了,好再商议你这事”。薛蝌进京的目的是送妹发嫁,带着妹妹的嫁妆来的,并没带自己的娶亲费用。如果在妹妹出嫁之前娶妻,就会被人怀疑侵占妹妹的嫁妆。别人怀疑没关系,如果梅家也有此怀疑,宝琴嫁过去的日子就会不好过了。

能干的宝钗偏偏遇上了这样的困局。真是左右为难、百般无计。对迎春不满是一方面,同情岫烟是一方面,而自己却是因为无从援手,她才会说出“有气的死人”这样于事无补、单纯发泄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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