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中,除了提到上述酒名酒种以外,曹雪芹还不止一次地借笔下的人物,介绍了酒的基本知识和饮酒方法。譬如酒除了饮用之外,还可以用来做莱肴的烹调佐料,当中药的药引,还可以用来烫衣服(见44回)等。和近年来日本提倡酒浴健身一样,这是酒的功能的延伸。在第8回中,宝玉在梨香院喝冷酒,薛姨妈忙道:“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手打颤儿。”宝钗笑道:“宝兄弟,亏你每日杂学旁收的,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以五脏去暖他,岂不受害?”凤姐也劝过宝玉,说喝了冷酒手颤,写不得字,拉不得弓。《红楼梦》中写喝酒场面,许多地方都提到要喝热酒和烫过的酒。而黄酒最适宜于热饮的,这就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黄酒是贾府的主体饮料酒,也是曹雪芹写酒时着墨最多的酒种。另外,从科学的角度看,上面两段有关要喝热酒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此外,曹雪芹还用重笔浓彩、描写了不少以酒赋诗传令,猜拳联句,饮酒时玩击鼓花的游戏以及大观园众女子以诗词歌赋所对的雅致令词,形象地反映了我国清代盛世酒礼、酒俗、酒歌、酒令等诗酒文化的高度水准。在第40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是《红楼梦》描写饮酒场面的极致,充分体现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时,贾府兴旺的景象。鸳鸯所宣的牌令,这种牌目前仍然在南方某些地区盛行。每副牌32张,每张刻有等于两个骰子的点色,即上下的点数少则一,多则至六。一、四点色红,二、三、五、六点色绿。三张牌中,有五个点色同的就成“一副儿”,有一定的名称。行令时宣令者说一张,受令者答一句,说完三张,合成这一副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比上一句,都要合韵。文中写道:鸳鸯便坐下来,也吃了一杯酒道:“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惟我是主,违了我的话,是要受罚的。”.王夫人等都笑道:“一定如此,快些说。”鸳鸯未开口,刘姥姥便下了席,摆手道:“别这样捉弄人家,我家去了。”众人都笑道:“这却使不得。”鸳鸯喝令小丫头子们:“拉上席去!”小丫头子们也笑着,果然拉入席中。刘姥姥只叫:“饶了我罢!”鸳鸯道:“再多言的罚一壶。”.刘姥姥方住了声。
刘姥姥的诙谐,鸳鸯的历色,跃然纸上!
鸳鸯道:“如今我说骨牌副儿,从老太太起,顺领下去,至刘姥姥止。比如我说一副儿,将这三张牌拆开,先说头一张,次说第二张,再说第三张,说完了,合成这一副儿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比上一句,都要合韵。错了的罚一杯。众人笑道:“这个令好,就说出来。”鸳鸯道:“有了一副了。左边是张天。”贾母道:“头上有青天。”众人道好。鸳鸯道:“中是个五与六。”贾母道:“六桥梅花香彻骨。”鸳鸯道:“剩得一张六与幺。”贾母道:“一轮红日出云霄。”鸳鸯道:“凑成便是个蓬头鬼。”贾母道:“这鬼抱住钟馗腿。”说完。大家笑着喝彩。贾母饮了一杯。
现在我们看看贾母所对的三张牌:“六六、五六和幺六。”第一张六六十二点在牌里叫天牌,天牌两张共24点,象征天候的二十四节气。鸳鸯说“左边是张天”,老太太对“头上有青天”;第二张是五与六,合起来是十一点在牌里叫虎。五点如梅花。老太太所对“六桥梅花香彻骨”;第三张是一与六,一在牌中称“幺”,一点且是红色。老太太对“一轮红日出云霄”。幺与五加起来是六,三张牌合起来成“一副儿”,下脚都是六,上头却是不整齐的一、五、六,所以叫“蓬头鬼”,老太太对“这鬼抱住钟馗腿”。对的关联且合韵,故而大家喝彩。
鸳鸯又道:“有了一副。左边是个大长五。”薛姨妈道:“梅花朵朵风前舞。”鸳鸯道:“右边还是个大五长”。薛姨妈道:“十月梅花岭上香”。鸳鸯道“当中`二五是杂七”。薛姨妈道:“织女牛郎会七夕”。鸳鸯道:“凑成二郎游五岳”。薛姨妈道:“世人不及神仙乐”。说完,大家称赏,饮了酒。
骨牌中上下都是五,称大长五或者大五长,总点是十,又称梅十。三张牌是:五五、二五、五五。
鸳鸯又道:“有了一副。左边长幺两点明”。湘云道:“双悬日月照乾坤”。鸳鸯道:“右边长幺两点明”。湘云道:“闲花落地听无声”。鸳鸯道:“中间还得幺四来”。湘云道:“日边红杏倚云栽”。鸳鸯道:“凑成樱桃九熟”。湘云道:“御园却被鸟衔出。”说完饮了一杯。
长幺两点明,是一一,上下各一点红色。又称地牌,地牌2张共四点,象征大地东南西北4个方位。湘云对:双悬日月照乾坤,此句出自李白《上皇西巡南京歌》,原句:少帝长安开紫极,双悬日月照乾坤。后两点,湘云用“闲花”喻两点红;两点为地牌。所对:闲花落地听无声,此句出自唐刘长卿《别严士元》诗: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中间牌是幺四,都是红色,对“日边红杏倚云栽”,此句出自唐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诗: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依云栽。三张牌共九点全是红色,状如樱桃。所对句意谓御园的樱桃却被鸟衔出。唐王维有:总是寝园春荐后,非关御苑鸟衔残。三张牌是:一一、一四、一一。
鸳鸯道:“有了一副。左边是长三。”宝钗道:“双双燕子语梁间”。鸳鸯道:“右边是三长”。宝钗道:“水荇牵风翠带长”。鸳鸯道:“当中三六九点在”。宝钗道:“三山半落青天外”。鸳鸯道:“凑成铁锁练孤舟”。宝钗道:“处处风波处处愁”。说完饮毕。
长三牌,状如燕子双飞,又如荇菜水飘。宋代刘季孙《题饶州酒务厅屏》诗:“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来惊梦里闲”。唐杜甫《曲江对雨》诗:“林花著雨燕脂湿,水荇牵风翠带长”。李白《登金陵凤凰台》诗:“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六是天牌十二的一半。三张牌是:三三、三六、三三。数个三像一条条铁链,中间的六如孤舟。明代唐寅《题画》诗:“莫嫌此地风波险,处处风波处处愁”。
鸳鸯又道:“左边一个天”。黛玉道:“良辰美景奈何天”宝钗听了,回头看着他,黛玉只顾怕罚,也不理论。鸳鸯道:“中间锦屏颜色俏”。黛玉道:“纱窗也没有红娘报”。.鸳鸯道:“剩了二六八点齐”。黛玉道:“双瞻玉座引朝仪”。鸳鸯道:“凑成篮子好采花”。黛玉道:“仙杖香挑芍药花”。说完,饮了一口。
明代大戏曲家汤显祖《牡丹亭》杜丽娘唱词:“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此书在清代是禁书,被视为淫书。所以,宝钗听了黛玉的对句,回头看黛玉。“中间锦屏颜色俏”,在牌中叫花十,上面四是红色,下面六是绿的,排成长方形,像美丽的屏风。黛玉对句缘自王实甫《西厢记》张生唱词:“侯门不许老僧敲,纱窗外定有红娘报”。二六八点齐,很像左右宫人引百官上朝。用杜甫《紫宸殿退朝口号》诗:“户外昭容紫袖垂,双瞻御座引朝仪”。三张牌六六、四六、二六,四与二加起来是六,成“一副儿”叫“篮子”。以四周的绿色像篮筐,一个红色的四点像花。绿色的二点与红色的四点,又如以杖挑花。故而黛玉对“仙杖香挑芍药花”。在古代,芍药花代表爱情,有《诗经》“赠之以芍药”为证。
鸳鸯道:“左边四五成花九”。迎春道:“桃花带雨浓”。众人道:“该罚!”错了韵,而且又不象。迎春笑着饮了一口。
上四下五,在牌中叫花九。四点红,如桃花。
原是凤姐儿和鸳鸯都要听刘姥姥的笑话,故意都令说错,都罚了.至王夫人,鸳鸯代说了个,下便该刘姥姥。刘姥姥道:“我们庄家人闲了,也常会几个人弄这个,但不如说的这么好听。少不得我也试一试。”众人都笑道:“容易说的,你只管说,不相干”。鸳鸯笑道:“左边四四是个人”。刘姥姥听了,想了半日,说道:“是个庄家人罢”。众人哄堂笑了。贾母笑道:“说的好,就是这样说”。刘姥姥也笑道:“我们庄家人,不过是现成的本色,众位别笑”。鸳鸯道:“中间三四绿配红”。刘姥姥道:“大火烧了毛毛虫”。众人笑道:“这是有的,还说你的本色”。鸳鸯道:“右边幺四真好看”。刘姥姥道:“一个萝卜一头蒜”。众人又笑了。鸳鸯笑道:“凑成便是一枝花”。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众人大笑起来。
刘姥姥的三张牌是四四、三四、一四。四四在牌中称人牌,上下全红。人牌2张共十六点,象征仁义忠信、礼廉耻智、是非羞恶、恻隐辞让十六项为人道德。鸳鸯出第一张牌,刘姥姥“想了半日”,然后说出:“是个庄稼人罢?”看似信马由缰,一个农村老太太没文化,只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其实隐含作者对当时上流阶层的认识观,只有庄稼人才具有为人的十六项品德。但她们自己并没有认识到,当刘姥姥说出时,她们竟哄堂大笑。
第二张牌是三四。三点绿色在上如毛毛虫,四点红色在下如大火。刘姥姥对“大火烧了毛毛虫”,看似土话俚语,暗藏籖语。
第三张牌幺四,全红。红萝卜与红头蒜。
三张牌合起来成“一副儿”叫“一枝花”。三点是绿色如花枝,其它全是红,如红花。姥姥对“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这是大观园酒文化中雅中见俗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