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十五回开篇写道“刚将年事忙过,凤姐便小月了”,以此为契机,王夫人便将理家的重任托于李纨、探春并薛宝钗三人。虽说三人理家各有各的性格章法,但此中最为出彩的人物必是“才自精明志自高”的玫瑰花——探春。探春的理家才能人人都有见证。他理家仅仅几日,连手下众人都“渐觉探春精细处不让凤姐,只不过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凭是如此气势,仍有“欺幼主刁奴蓄险心”的险象环生。这先给探春来了一个大刁难的是吴新登的媳妇,单他的回话就很有意思:“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说这句话大有玄机在哪里呢?赵姨娘是探春的生母,吴新登的媳妇在探春前只称呼是“赵姨娘”,称呼探春的舅舅则说是“赵姨娘的兄弟”,再加点名道姓的,却并不攀扯和探春的关系。一方面这番言语客客气气,是回话该有的本本分分;另一方面探春不喜赵姨娘和赵国基的小家子气已久,自然不愿和他们攀扯。吴新登家的这样说无形中把探春推到一个客观的管事者的台位上,虽是好话却让探春难下神坛。而所谓的“回过太太”,笔者则认为多半有疑:首先原文道说“王夫人贺吊迎送,应酬不暇”,怎会有精力去理会这等小事?即便是凤姐管事的时候,家里奴才的家人婚丧嫁娶事去回王夫人也是闻所未闻。非王夫人亲自问起,这些小事,凤姐均可做主,如果这样的事情还令王夫人裁决,岂不是更显管事者的无能?其次王夫人让探春管家,担心探春碍于赵姨娘,诸多事情做不得决定,任探春心里有多少分公正的心,作为未出阁的姑娘,也忌讳这一份情面,倘若这事真回过王夫人,王夫人也定会裁决好,断断不会“叫回姑娘奶奶来”。那为何吴新登的媳妇要添这么一说呢?一是要表明回探春是奶奶的意思,脱掉自己的干系;二是令探春骑虎难下,既然王夫人让裁夺,探春就无法把这件事推掉给别人。吴新登的媳妇如此阴险,探春没有手段怎能治得了?不过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且看敏探春如何应对。“彼时来回话的人不少,都打听他两人办事如何”。探春心下虽已有谋划,却先问李纨的意见,把事情做得客气从容。李纨只说是按袭人的娘的例来办,恰恰入了小人的圈套。“吴新登家的听了,忙答应了是,接了对牌就走。”三个动作如此紧促,却忙什么?李纨“原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这下若让吴新登家的走了,便等着众人编排笑话!探春知道李纨办的不妥,却并不失态,把吴新登的媳妇叫回来,问得清清楚楚家里的多少?外头的的多少?吴新登家的回说忘了,还想糊弄探春,说什么“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赏多少谁还敢挣不成?”被探春训了回去,不留情地挑明说吴新登家的“办事办老的,还不记得,倒来难为我们。”把吴新登的媳妇说的一个满面通红。这期间,曹公专门每笔写探春与吴新登的媳妇都是“笑道”,探春的“笑道”是对吴新登的媳妇儿的尊重,是为了保持自己临危不乱的从容态度给众人看;而吴新登的媳妇的笑就有很多意味了,从一开始的阴险自信到随机应变再到尴尬掩饰,一轮轮对答犹如一次次交锋,不见血光却险象环生。这场舌战最终的结果,要么是探春被众下人抓住笑柄,要么是吴新登的媳妇连着的一家子人丢了老脸,双方均是背水一战。后文探春向平儿说道:“连吴姐姐这么个办老了事的,也不查清楚,就来混我们。”由小见大,众多办事的又是怎么来试探探春的?探春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取笑了去。唇枪舌剑至此还没有结束,在血浓于水的束缚之下,探春很难取得成功。吴新登的媳妇这里刚回完话,取了旧账结了案,后脚赵姨娘就杀了进来,一顿撒泼打滚,闹得探春甚是难堪。这么有效的车轮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吴新登的媳妇和赵姨娘早已商量好。所以无论探春如何办理这件事,她都不会胜利,这场战役,她注定失败。而杀掉她的不是自己的能力不够,而是最亲的人的愚蠢贪婪。从前面笑着对答到赵姨娘进来之后“忙让座”“忙道”“忙站起来”,这招探春确实应付不得。但是笔者认为探春是有足够的见识,能够预料到赵姨娘们即将耍这样的花招,但是却实在计算不出对付自己亲生母亲的最优解。一如迎春的奶妈,惜春的哥哥贾珍,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在伦理上她们是长辈,应当尊重;在行径上,她们是小人,避之不及。在这些“幼主”光鲜亮丽的生活背后,各有这样一个羞耻的长辈。作者:三心,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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