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给人清晰、直观感受的达到“花人幻化”层次的唯有黛玉和晴雯。第一百一十六回,宝玉于仙天福地遇见晴雯,照应前文,晴雯当成为掌管芙蓉的花神,而黛玉则成为司管各类花神的主人,当为百花神。而书中其他人物,如秦可卿、宝钗、迎春等并未提及成为花神一事,但书的第一回就曾提到,宝钗等金陵十二钗皆为天上的“风流孽鬼”,不过下凡历劫,而他们在凡间亦有各种花与之相喻,回到天上,当为花神。所以,在明线上,唯有黛玉、晴雯是花神,然在暗线上,大观园女儿皆为花神。“花人幻化”使《红楼梦》“以花喻人”的创作手法更具神秘感、奇幻感与宿命感。值得注意的是,《红楼梦》“花人幻化”绝非空洞将花神与人联系起来,它做到的是花的特质与人的特质完美融合,花中有人,人中有花,随即再摄入花神元素,用人们对神的敬意与爱慕,使大观园女儿的形象更添一分高贵,更增一分纯洁,使“花落人亡”的寓意更加深刻。晴雯补裘从明线上,红楼诸钗中花喻达到“花人幻化”层次的唯有二人,一是晴雯,二是黛玉。晴雯死后,曹氏以木芙蓉喻晴雯,并借小丫鬟之口说出晴雯死后封为芙蓉花神一事。晴雯品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曹氏以芙蓉来喻她,乃是对晴雯的极大赞美,但此回中晴雯成芙蓉花神一事,似乎是小丫鬟的胡诌,可是曹氏偏偏在后文又有宝玉入仙天福地时遇花神问芙蓉花神一事,又有晴雯见黛玉事。文中笔墨皆明,晴雯、黛玉皆成花神。曹雪芹以晴雯为芙蓉花神,黛玉掣花签得芙蓉花签,乃在以晴雯之死映射黛玉之死,黛玉不但是花神,且是总花神。未曾提及其他大观园女儿成为花神,但是在暗线上,曹雪芹从一开始就道明,大观园女儿是神仙下凡,因为此一干人等,便是大观园女儿。大观园女儿皆为神仙下凡,秦可卿乃是警幻仙子之妹,掌管薄命一司,后看破凡情,超出情海,归入情天;鸳鸯死后前来掌管薄命一司;尤三姐、迎春等都在仙天福地,宝玉都曾见过。而红楼诸钗曹雪芹都曾以花喻之,似探春、宝钗此等,不仅有多种花喻,还有六十三回掣花签所定之主花喻,似尤三姐、元春这等或暗示、或明示,至于如鸳鸯、秋纹等,曹氏未曾有笔墨以花喻人,或为篇幅所限,或为精力所限,但曹氏以花喻群钗乃是有意为之,红楼学者早已深谙曹氏之意,故陆续有红楼群芳花谱问世。且黛玉、晴雯已为花神,由此联想,既有神仙身份,又有花喻的红楼其他女儿怎能不为花神,无非曹氏不曾明证罢了。余英时、合山究、沈治钧皆认为红楼女儿都是花神,沈冶钧说:“诸艳本是花神,她们祭践花神,正是为自己送行。”只不过余英时、合山究以宝玉为总花神,于是又引出总花神的问题。《红楼梦》中的花神有司掌各花的花神与统领各花神的总花神之分。在晴雯成为花神时,就言天上少了一位花神,玉皇敕命她去司主。而宝玉一句“这原是有的,不但花有一个神,一样花有一位神之外还有总花神。”此就证明在曹氏花神的架构上,既有司掌各花的花神,也有总花神,也就是百花神。而司掌各花花神中,晴雯专管木芙蓉,为木芙蓉花神;而其余诸钗,如探春为杏花神,惜春为水芙蓉神,迎春为迎春花神,元春为榴花神,宝钗为牡丹花神。此是小编在各人主花喻的基础上,分析而得。但必须指出的是,虽诸钗有主花喻,与其人物特质最为符合,但并非主花喻为何花,即为何种花神。合山究也说:“那么,晴雯和黛玉以外的美女们的情况又是怎样呢?尽管由于书中没有描写,我们对此并不了然,但她们恐怕也会成为某一种花的花神;或者,纵不成为花神,也会成为天界的某种仙女。总之,从天界降凡的她们,死后必定成神回返天界。”在曹氏“以花喻人”的创作手法使用中,一人对多花、多人对一人的现象经常出现,而花神定位与主花喻的不同亦是曹氏已多种花喻暗示人物不同特质的用意之所在。现小编将“花神谱”梳理如下:在此花神谱中,与花谱未曾对上号的唯有黛玉、妙玉二人。妙玉主花喻为红梅,因为在《红楼梦》一书中,曹雪芹频繁将妙玉与红梅花相联系,并有意无意用红梅花之于冰天雪地里的一抹亮色的意义,象征妙玉苍白无力青灯古佛生活里的对红尘的念想与渴望,恰与妙玉的名字谐音“玉”照应。且妙玉孤高傲世的品质也是中国文人最爱梅花的地方。但是曹雪芹又在《红楼梦曲》里用“兰花”比喻妙玉。《红楼梦曲》对红楼诸钗的命运预示作用不必多说,它与判词在整个《红楼梦》“草灰蛇线”式创作手法的作用也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曹雪芹用兰花比妙玉并有其用意,兰花幽独恰似妙玉之幽、妙玉之隐,张锦池就将妙玉称为“幽尼”。兰花大受文人喜爱,被称为“花中四君子”之一,常见于文人墨客之室,恰似妙玉出身书香世家,且品味优雅与俗人不同。妙玉一人身具兰花、红梅两花色彩,兰花为妙玉之外露特征,红梅乃妙玉之内心欲望的显露,而且在第六十三回里,李纨已被明喻为老梅,乃梅花花神下凡,若将妙玉定位为梅花花神,二者相互冲突,所以妙玉当为兰花花神。黛玉为总花神,小编认为黛玉一人身兼诸花特质,如芙蓉、桃花、菊花等。在诸花喻中,黛玉身上芙蓉的特色最浓,木芙蓉拒霜之节操可喻黛玉孤标傲世之品德,水芙蓉出淤泥而不染之节操可喻黛玉冰清玉洁之品质,木芙蓉娇艳万分、照水之美恰与黛玉形象“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对应,水芙蓉芊芊弱质、亭亭玉立又恰似黛玉风流袅娜之美,且黛玉第六十三回掣花签有得芙蓉花签,故芙蓉为黛玉主花。但木芙蓉又被喻晴雯,晴雯在书中,只用木芙蓉一种花喻,且已有明证当为木芙蓉花神。水芙蓉莲花又为惜春花喻,惜春在书中亦只有莲花一种花喻,当为莲花花神。如此,芙蓉一花已喻三人,若黛玉为芙蓉花神,既犯晴雯,亦犯惜春,还犯己身。黛玉作为《红楼梦》女主角,是红楼女儿中花喻最多的女儿。前文提到已有芙蓉、桃花、菊花喻黛玉,还有柳絮喻黛玉。柳絮在今日看来非花卉,但在古人那里却被称之为“柳花”。然则植物中喻黛玉的还有潇湘竹,且潇湘竹之喻,比黛玉的芙蓉花喻影响更为深远,在书中也更得大观园诸钗的认同。更重要的是,黛玉之本体在书中明明确确说明乃是“绛珠仙草”,故黛玉为任何一种单类花神皆不符合她的身份,都犯己身。此外,还需指出的是,《红楼梦》一书,黛钗二人“两水分流,双峰并峙”,宝钗之花喻乃“花中之王”牡丹,花类品级甚高,而黛玉之芙蓉无论是花中君子水芙蓉还是拒霜之节木芙蓉,花类品级都不能与牡丹同日而语,且曹氏在书中以宝玉为代言人,明显表露出对黛玉之美的倾向,那在天界,以宝钗为牡丹花神,以黛玉为芙蓉花神,岂不委屈了黛玉。故黛玉主花喻为芙蓉,乃百花神,既不犯惜春、晴雯,亦不犯己身,且不委屈宝钗与自己。而曹氏以花喻人时,也当有此虑,故以众多花喻黛玉,使黛玉身兼众花之特质,既有桃花之“薄命”,又有菊花之“傲世”,还有柳花之“漂泊”,身兼众花,林冠夫说:“书中写到与林黛玉有关的花,即喻林黛玉本人。”而后四十回中,又有黛玉为单类司花神之主的笔墨,此处写明黛玉乃是百花神。花神中都有专管一花的,这“无数名花必有专管的”,此处神仙专管绛珠仙草一支,如前文提到的晴雯为司掌芙蓉的花神,还有黛玉这样凌驾于各司掌一花花神之上的主人,即为百花神,无需多言。除此之外,文字还有黛玉为百花神的其他暗示,虽群芳皆有花喻,然唯有黛玉才是花魂。书中只将黛玉喻之为花魂,且不惜笔墨。如“花魂默默无情绪”、“花魂鸟魂总难留”。黛玉出生之日乃是花朝节,即百花的生日。虽然袭人也是花朝节生日,但袭人花朝节生日之意乃是对应袭人的姓氏——“花”,这与黛玉花朝节生日为百花神的寓意完全不同,而此笔墨也体现了曹氏写花之用意深刻,丰富多样,以致出神入化。黛玉不仅出生之日是花朝节乃百花的生日,在践花节之日还哭成《葬花吟》。践花节是曹氏仿古花朝节之风俗,别出心裁,独出新意,虚构为花神退位的节日。在这里,在《红楼梦》中频频以“花魂”身份出现的林黛玉有别于其他诸钗,惜花、哭花、葬花,并吟成一首《葬花吟》。《葬花吟》是黛玉自身如花般飘零的哀痛,还是黛玉作为花魂,哀悼群花、哀悼为各花神的群芳,为所有花与花神“花落人亡”结局所作的谶语。似这等如《葬花吟》般哀怜花儿的诗词,再如《桃花行》等,只能为黛玉所作。便是前文笔墨中,黛玉葬花偏偏还有与自号为“绛洞花主”、他称为“怡红公子”的宝玉一同葬花。此若不能证明黛玉乃是百花神,又有谁能为百花神?以黛玉为百花神,为花魂,实则又是曹雪芹象征手法的一种运用。“是以海棠者,湘云也;桃花者,袭人也;杏花者,探春也;牡丹者,宝钗也;老梅者,李纨也;荼蘼者,麝月也”曹雪芹用百花比喻笔下的女儿,用黛玉这位花魂在大观园这一葬花冢葬花,在践花节这一日,众女儿众花神为自己践行这一日诵成《葬花吟》诔文,为众花神祭奠。黛玉于中秋节叹惋“冷月葬花魂”,无他,只“曹雪芹运用了多样的艺术手法,包括象征手法在内,流着辛酸之泪而写下的一段‘荒唐’的主题,就是‘春的践踏,美的毁灭’。”而无论是黛玉为总花神,其他诸女为花神,这实际的用意的初衷与落脚点,还应该落在曹雪芹“花落人亡”的用意上。合山究说:“《红楼梦》中的花神故事与作品的构成有密切的关系。众所周知,《红楼梦》的情节框架是由这样一种方式构成的:天界的仙女降凡而为世上的美女,她们在备尝种种悲欢离合和艰难苦辛之后,最终又返回天界。换言之,这种结构是以‘天界的仙女=地上的薄命佳人’为图式的。就黛玉、晴雯等场合来说,这种图式则可进一步限定‘天界的花神=地上的薄命佳人’。”众花神造历幻缘,来到人世,成为以金陵十二钗为首的一众女儿。虽是下凡造历幻缘,可是在凡间,她们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们各自有着各自的人生,有着各自的情感,有着各自的父母、姊妹、亲人,更重要的是,她们各自拥有着各自的美好,但她们必须死亡之后方可重新成为花神。好的东西必须毁灭,于是曹雪芹诗意性用重返仙界、回归本位的神话来美化她们的结局,所以“花神”元素的融入,不过与晴雯的芙蓉花神一样,都是一种死谶,一种诗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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