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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红楼梦》,我们知道贵族之家是有严格等级秩序的,便是仆人也有三六九等:一等丫头、二等丫头、三等小丫头,以及各级的媳妇婆子等,她们各司其职,等闲是不能越位的。
可与此同时,贾府似乎并没有一个完善的考核晋升标准和程序,丫环仆妇们能否升职加薪完全凭出身或者主人的好恶。
那些出场就是大丫头的鸳鸯、袭人、晴雯等人,她们好像就没有过小丫头的岁月。芳官是最后来到怡红院的,大概因为她有会唱戏的特殊才艺,直接就是二等丫头——让那些怡红院的资深小丫头们该是多么绝望啊!
在一部红楼长卷中,除了小红和四儿(这俩人我们最后再说),其余小丫头们基本都是工具人物,被作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喜欢了或者实在需要一个称呼了,就给她们起个名字;若是不当回事或者没兴趣,便一概以“小丫头”命名,反正过后也不用再想起,随用随丢。
怡红院里有两个有名字的小丫头,坠儿和佳蕙。坠儿出场好几次,算是前后有照应。她曾为小红和贾芸传手帕,后来又镯子被撵;“佳蕙”是小红的好朋友,她存在的意义就是跟小红聊天,做她的知心小妹。
迎春有个小丫头叫莲花儿,探春有个小丫头叫小蝉,她们都因为吃喝与小厨房的柳嫂生了嫌隙,后来在玫瑰露事件中同仇敌忾对付柳嫂母女,成为推波助澜、落井下石的重要吃瓜群众。
小吉祥儿是赵姨娘的小丫头,因为要跟赵姨娘去给她的兄弟守灵,赵姨娘亲自出面找雪雁给她借月白缎子袄——她并没有正式出场,只在出现在雪雁的转述中。
小鹊也是赵姨娘的小丫头,她却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听到赵姨娘跟贾政的只言片语,就连夜跑怡红院来告密,让宝玉小心第二天贾政问他功课。小鹊虽然只有这么一句话,却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晴雯出主意让宝玉装病,装病导致贾母查赌,又引出了绣春囊,然后是“抄检大观园”……
靛儿不知道是谁的小丫头,她很不知趣地在宝钗生气时跑过来跟她要扇子,结果被宝姑娘厉声斥责,以此敲山震虎警告宝玉,别把我瞎比喻成杨贵妃。
王熙凤将尤二姐骗进贾府后,送给她一个叫善姐的丫头。这“善姐”明显是故意起的,因为她并不善良,她是凤姐故意派来欺负尤二姐的。善姐的功能就气尤二姐,此前人影不见,尤二姐死后也未见凤姐论功行赏。她是突然而来,又突然消失。
这些是有名字的小丫头,还有更多功能性的小丫头没有名字,她们奔走在贾府的亭台楼阁之间,或者传话报信,或者浇花喂鸟,拿最低的月钱,干最辛苦的活儿,却时常成为主子或者大丫头们的出气对象。
曾经,因为芳官的干娘越级要去为宝玉吹汤,晴雯对她一通斥责后,又迁怒于小丫头们,骂她们没将规矩教给她,让这些小丫头们无比委屈。
王熙凤捉奸贾琏和鲍二家的,看到一个被贾琏吩咐看门的小丫头,扬手就打了两巴掌,逼着她说出贾琏的行为;随即她在院门看到另一个小丫头,这个小丫头很机灵,急忙主动上前来汇报,凤姐也扬手打了她一个趔趄——俩小丫头夹在两个主人之间,怎么做都是被打,是在让人憋气郁闷。
晴雯死后,宝玉偷偷问两个小丫头晴雯临死前的情形。一个小丫头比较实在,说只听到她叫了一夜的娘;看到宝玉不满意,另一个伶俐的小丫头便顺着宝玉的期待,编出了很多内容,说晴雯姐姐一直牵挂宝玉,又说自己死后变成了芙蓉花神。如此让宝玉极感安慰,随即写出了一篇荡气回肠的《芙蓉女儿诔》。
这些小丫头们无论有名无名,基本没有机会能够升职,进步为大丫头。红楼职场的阶层已经深度固化,让她们完全看不到指望,只能熬成“粗使大丫头”,再然后出去“配小子”,如此真是让人灰心绝望。所以她们告密的告密,偷镯子的偷镯子,更多的则落井下石浑水摸鱼,唯恐大观园不乱……
当然,在这众多小丫头中,还有小红和四儿,这两个“小丫头”都有故事有成长,她们各自也非常努力,一度抓住机会成功逆袭,看来大有突破阶层壁垒的希望。
小红是作者浓墨重彩塑造的人物,她的智慧口才,她与贾芸定情的过程都十分精彩。然而,当她因为表现出色而离开怡红院,被凤姐调走之后,她就人影不见了。此后红楼的故事还很长,凤姐那里更是发生无数故事,然而奇怪的是,我们看不到小红的身影,最终,她还是和众多小丫头们的结局一样。
四儿是宝玉在绛云轩时代的小丫头,原本被袭人起名为“蕙香”,偶然因为宝玉和袭人治气,她被宝玉看中,被升为了二等丫头。此后她也基本没了故事,成为怡红院的一个影子人物,后来王夫人来大观园查看丫鬟,我们这时候才知道,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跟宝玉说出了“同日生日就是夫妻”的话。她因此而获罪,和晴雯、芳官一起,被撵出了大观园。晴雯很快死去,芳官出家,唯有四儿作者根本没交代她如何——她亦是和小红一样,最终还是被划回了小丫头的行列。
这就是红楼中众多的小丫头们,无论有名还是无名,无论有自己的故事还是担任道具,她们都是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在阶层已经严重固化的红楼职场,她们没有上升空间,没有成长未来,没有春天。唉,只好得过且过,凑合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