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检大观园后发生了两件很有意思的事。一个是薛宝钗第二天请辞,先是跟着李纨、贾探春说明搬出去。后面是王夫人唤她进来,亲自询问,她又讲了搬出去的原因一二三。另一个则是很快贾迎春定亲、成亲,住在迎春那里的邢岫烟,静悄悄地搬出去,谁也不知道。
薛宝钗搬家大张旗鼓。从贾探春到王熙凤、王夫人都被惊动了。
邢岫烟搬家,则提都没提。贾宝玉生日过后,贾家发生一系列故事,邢岫烟很长时间没出现。不知道她什么时间搬了出去。
曹雪芹有意如此写薛宝钗与邢岫烟的不同,很有意思。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母亲薛姨妈是王夫人的妹妹。
邢岫烟是邢夫人的侄女,父亲邢忠是邢夫人的哥哥。
从亲缘角度,古人认为姑舅亲要大于两姨亲。俗语有云“姑舅亲,辈辈亲,砸了骨头连着筋。”
有意思的是贾家这种亲戚很多。
林黛玉和荣国府所有第四代都是姑舅亲。
王熙凤和贾珠、贾元春、贾宝玉、薛蟠、薛宝钗是姑舅亲。
贾宝玉与林黛玉是姑舅亲,与薛宝钗是两姨亲。
由此关系也就知道林黛玉在贾府的地位要高于薛宝钗。
不光如此,就是邢岫烟的荣国府嫡长房姑表小姐身份,按说也要高于薛宝钗荣国府二房姨表小姐的身份。可现实是薛宝钗举足轻重,邢岫烟可有可无。
造成邢岫烟与薛宝钗地位差距大的主要原因在邢夫人那里。
首先,邢夫人自己没有孩子。贾琏、贾迎春和贾琮等长房子嗣与邢岫烟没有血缘关系。不如薛宝钗与贾宝玉他们亲近。
其次,邢夫人的续弦身份,多少削弱了她的地位。曾见有人说续弦不如嫡妻只比妾高是不对的。
续弦也是嫡妻,相当于二婚。拥有的家庭地位与发妻没有差别。续弦的填房身份,无疑比不得原配结发妻子,加之家世往往不如原配,造成续弦底气不足。
贾赦跋扈,邢夫人惧怕丈夫,就如贾琏害怕王熙凤一样。怕丈夫的老婆和怕老婆的丈夫,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邢夫人没有家庭地位,本人不受贾家人看重。她的亲戚来做客,也就没人放在眼里。
王夫人是原配夫人,夫妻地位、家族势力都高于邢夫人,又是敕造荣国府当家人,自然更受尊重和敬畏。她的亲戚在贾府,就更受尊重。
最后,王夫人虽然是二夫人,却是敕造荣国府的当家人。
贾赦是嫡长子继承了荣国公的世袭爵位。贾政却意外继承了原本属于贾赦的荣国公世袭爵产,并成为敕造荣国府的当家人。
荣国府第三代继承人是贾赦和贾政兄弟二人,真正的当家人则是贾政。一切经济、财政大权都在贾政手里,贾赦只有分红权。
邢岫烟和薛宝钗分别是邢夫人和王夫人的亲戚。但王夫人的权柄无疑要重于邢夫人,也是奴才们的直接领导人。她们都住在王夫人家里。必然是宝钗更亲近。
俗话说“有奶便是娘”,邢岫烟自己家穷被人看不起,邢夫人本身也不受贾府上下尊重,贾母也不喜欢,她也不管邢岫烟……一系列情况都使得邢岫烟在贾家可有可无。若不是她被贾母同意做媒许配给薛蝌,可能境况还要不如。
此消彼长之下,邢岫烟的地位根本没法与薛宝钗相比。不能仅凭亲戚亲疏来定论关系、地位。
当然,邢岫烟的离开还有一个原因,是贾迎春许配给孙绍祖后,必须要回到父母跟前。一来准备出嫁,二来也要在父母跟前尽孝。邢岫烟是贾迎春表妹,也不方便独自住在紫菱洲。
邢岫烟应该与贾迎春一同搬出大观园,搬离王夫人家里,回到邢夫人那边。
其实邢岫烟许配给薛蝌之后,按照规矩,早就不应该再居住大观园,而是回到父母身边。还是贾母加了一句话,说与薛宝钗、薛宝琴大姑子、小姑子陪伴在一处也能联系感情。
贾母说法固然不错,但邢岫烟与贾宝玉作为表亲,相处在大观园私密空间,也不算合规矩。这里边有贾母的一定私心,本文不论。
从薛宝钗搬家的“大张旗鼓”,到邢岫烟搬家的“悄无声息”,体现的表象之一是背景和身份的加持。人处于势利之中,必然被势利裹挟。从薛宝钗和邢岫烟的身上体现得清楚。
引申一下,邢岫烟身上又有黛玉的影子,邢岫烟悄无声息搬离贾家,预示日后林黛玉也会离开贾家。“悄无声息”代表不受重视,是林黛玉在贾家的处境。潇湘馆的纱窗旧了无人管,吃燕窝粥还要被抱怨,林黛玉生活的谨小慎微,一如邢岫烟一般。
邢岫烟和薛宝钗的处境,影射的是林黛玉和薛宝钗在贾家以及王夫人心中的地位。
林黛玉轻如鸿毛,不闻不问。薛宝钗重于泰山,心心念念。双方的处境,借由邢岫烟和薛宝钗不同的“搬家”结果,一目了然。
文|君笺雅侃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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