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植物百态,看曹雪芹先生如何

《红楼梦》是我国古代的四大名著之一,也是古典文学的巅峰之作。从《红楼梦》当中,我们看到中国封建王朝的落寞,也看到了社会人生百态。但是,今天我想说的是,《红楼梦》不仅仅只是一部小说,而且还是一部花草集。

在《红楼梦》当中,一共提到了种植物,尤其是在斗花斗草的情节当中出现尤其多,比如第十七回《会芳园试才题对额》,这一回当中出现了55种植物。大观园当中种植的花草就有80多种,也能看出曹雪芹对于花草也颇有研究。我以主人公常住的院子里有的植物做一个整理。

红楼梦一景

怡红院

怡红院是贾宝玉的住所,贾宝玉是富贵公子哥,所以他的院子里面的植物很多都是非常艳丽的颜色,比如,红色,黄色,金色。怡红院当中的植物主要有海棠、芭蕉、月季、金银花、蔷薇等等。

“一径引人绕着碧桃花,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俄见粉墙环护,绿墙周垂。”

这是书中的原文描写,桃红柳绿是对怡红院入口处的一个概括。贾宝玉的怡红院刚开始叫红香绿玉,后来改名怡红快绿,简称怡红院。而且“红”这个字在园中的花草中非常突出,海棠,桃花,玫瑰,蔷薇,大片红色的植物,也从侧面显现出贾宝玉“爱红”,他自己也称自己怡红公子。“爱红”其实也不单单只贾宝玉喜欢红色,更多的是说他留恋女人堆。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

怡红院

从怡红院的花草当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富贵奢华的公子哥,而大片的红色也暗示贾宝玉“爱红,吃红,恋红”的癖好。

不过,怡红院当中的植物并不都是红色的,也有少数绿色的植物,比如说芭蕉。怡红院的前院有两株植物,一株是芭蕉,另一个是西府海棠,一红一绿,有人说两株植物是指贾宝玉关系密切的两位女性,但是具体指的哪两位,文学界并没有统一的结论。

潇湘馆

潇湘馆是林黛玉的住所,这里的绿色植物较多,以翠竹最有代表性。大片的竹林凸显出林黛玉孤独安静,清幽高雅的性格。

“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杆翠竹遮映。”

竹子在古代文人志士的眼里也是气节的象征,竹,未出土而先有节,而且因为竹子坚硬,也可以用来比喻人有骨气。

《诗经》有言:“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潇湘馆入口

潇湘馆里面的湘妃竹同时也反映了林黛玉的悲剧命运。湘妃竹有一个典故故事,在《博物志》当中记载:“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所以湘妃竹在文学史上一直就是幽怨、哀愁的象征。

林黛玉的前身是绛珠草,这个神话故事和湘妃泪的故事很像,而且《红楼梦》当中多次提到了林黛玉和湘妃竹的关系,比如说潇湘馆的帘子是湘妃竹帘,在书中的37回当中,众人在秋爽斋结海棠诗社,贾探春就给林黛玉起了个“潇湘妃子”的称号,而且说:“如今她住的是潇湘馆,又爱哭,将来她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从这里也能看出,林黛玉的爱情就是个悲剧。

湘妃竹

除了竹子以外,潇湘馆当中还有芭蕉,梨花,青苔,而且在庭院的布置上面,进入潇湘馆先是一片湘妃竹,有一种曲径通幽的意味,也反映出主人喜静的性格特点。后院种了梨花和芭蕉,芭蕉和怡红院的芭蕉有对应关系,加上林黛玉喜欢下雨,也有“雨打芭蕉”的说法,从寓意上来说,也是一种很凄冷的象征。

潇湘馆的绿色和怡红院的红色互相呼应,一红一绿,一动一静,也暗示了宝黛二者的特殊关系。书中形容“林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从这里就能看出这些植物陈设和主人公的性格是非常贴合的。倘若让林黛玉在怡红院生活,怕是觉得聒噪不堪。

另外,对于林黛玉这个人物,学者们人们用芙蓉花来形容最为合适。但是究竟是木芙蓉还是水芙蓉,学界还是争论不休。

木芙蓉

《广群芳谱》当中认为木芙蓉:“清姿雅质,独殿众芳,秋江寂寞,不远东风,可称俟命花之君子矣。”木芙蓉就是我们常见的芙蓉花,姿态出众。而水芙蓉就是荷花,“质本洁来还洁去”是一个很好的形容,荷花好像更符合这种象征意义,所以用来形容林来与的自尊自爱,清高自洁也很合适。所以究竟林黛玉属于哪一种芙蓉,见仁见智。

蘅芜苑

蘅芜苑是薛宝钗的住所。值得一提的是,蘅芜苑没有花木,全部都是香草,没有浓香,只有淡香点缀。从《红楼梦》当中,我们也知道薛宝钗是一个大气低调的人,她有自己的小心机,但是却是活得最为通透的一个。

蘅芜苑当中的植物非常多,薜荔、藤萝、杜若、蘅芜、风莲等等,这些香草全都是小型花草,院子里也没有大型花木。

蘅芜苑入口

蘅芜苑里面的装饰是用假山和香草做的点缀,假山实际上和薛宝钗理性冷漠的一面呼应。比如金钏儿跳井,尤三姐自杀,薛宝钗的表现都太过冷静了,但同时香草又展现了她大家闺秀的另一面。曹雪芹对于香草的设计也不是随便写的,《红楼梦》在第七回当中说,薛宝钗有个病,然后需要吃冷香丸。冷香丸是很多种香草做的,而名字中的“冷”和“香”其实就是对薛宝钗的一种概括。

蘅芜苑是两种香草的结合,是杜衡和蘼芜。

《拾遗记》当中记载:“帝息于延凉室,卧梦李夫人授帝蘅芜之香。帝惊起,而香气尤著衣枕,历月不歇。”

这个故事讲的汉武帝和李夫人,而这里也隐喻了薛宝钗本入宫选妃的命运。而蘼芜这种香草的意向很悲惨,有被遗弃的象征。

鱼玄机《闺怨》:“蘼芜盈手立斜晖,问道邻家夫婿归。”

从这里看,薛宝钗先是被皇帝弃了,后来又被贾宝玉弃了,结局也不算美满。

薛宝钗

不过另一个方面,香草也是君子的象征,在《离骚》当中最甚。屈原用很多的香草来比喻自己德行高尚,而薛宝钗蘅芜苑里面的香草也象征着她君子的品性。

薛宝钗的人物形象是一个“冷美人”,清雅的不像一个女子,她的园子连喜欢清淡的贾政都说“无趣的很”。薛宝钗博学多才,谦和有礼,面对林黛玉的讥讽她能够大度处之,在生日的时候也懂得礼让长辈,而且为人大方,是很受人喜欢的大家闺秀。

所以说,蘅芜苑里面的香草,既代表了薛宝钗的君子品性,同时也暗示了她的悲剧命运。

秋爽斋

秋爽斋是贾探春的住所。贾探春自称“蕉下客”,她特别喜欢芭蕉。秋爽斋中最常见的植物就是梧桐和芭蕉,梧桐是很高贵的一种作物,一般常和凤凰联系,“非梧桐不栖”,而且梧桐只出现在了贾探春的秋爽斋,在其它小姐那里并没有,也显示出了贾探春身份的高贵。

秋爽斋

秋爽斋和它的名字一样,以秋季作物为主,“爽”也表达了贾探春开朗豁达的人物特征。秋爽斋和蘅芜苑的植物相差很大,有很多的乔木和灌木,比如说龙爪槐、银杏树、腊梅、五角枫等等(现代改造的秋爽斋)。

梧桐和芭蕉都属于大型植物,两者也常常相伴而出。这两种植物和贾探春“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非常像。贾探春有经世致用之才华,她公正无私,处事果断,光明磊落,颇有英雄气概。但是奈何贾探春是女子,虽然有才华有抱负却也无法实现,梧桐树虽然高贵,但是也经常和冷雨出现,比如说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也是一种很凄冷的象征。

梧桐

芭蕉的意象除了凄冷,也有可能是因为贾探春喜欢书法,古代有“蕉叶题诗”的说法,所以贾探春也喜欢在芭蕉上写字。芭蕉也有一种意象,就是怀才不遇,从这个层面来说可能更符合曹雪芹对于贾探春人物性格的设计。

紫菱洲

紫菱洲是贾迎春住的地方。但是《红楼梦》当中对于紫菱洲的描写不多,作者借宝玉的回想做了一个描摹,从紫菱洲的名字来看,应该是处在水中的一处庭院。这院子里种的花草也多是一些长在水里的植物,比如说芦苇、菱、荷花。

紫菱洲(缀锦楼)

紫菱洲上面的植物较为朴素,而且这些水生植物也有漂泊之感。贾迎春本身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论美貌,论才学,论心机其实都比较一般。性格方面也很懦弱,只知道退让,父母包办婚姻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反抗,最后结局也很悲惨。

稻香村

稻香村是李纨居住的地方。稻香村里的植物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很有农家情调。杏树、桑榆、木槿、柘树,稻香村在植物的设计上面没有特别的繁复。

“有几百株杏花,开得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

杏花

江南杏花开放的时候,也是农忙时节开始的时候,所以有的时候杏花和农村就经常联系在一起。杜牧的《清明》写:“借问酒家何处去?牧童遥指杏花村。”其实代指的也是农村。

李纨此人的性格很矛盾,一方面渴望过田园生活,另一方面又没有办法和封建礼教彻底决裂。李纨并没有实现真正意义的隐居,只是说性格上与世无争,她一方面想要隐居过上自由自在的田园生活,是封建社会下“三从四德”的典型女性,也是封建礼教下的牺牲品。

栊翠庵

栊翠庵是妙玉的居所。妙玉是出家人,所以栊翠庵的花草树木也比较简单。最为典型的就是栊翠庵当中红梅,和妙玉高洁的品格相联系。

栊翠庵

梅花一直都是花中四君子之一,在文人的笔下也是高洁傲岸的象征。在寒冬腊月当中,红梅盛开于一片白雪之中,不与群花争艳,只是默默在冰雪当中盛放,超然物外。

王安石《梅花》: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不过虽然追求高洁,但是妙玉这个人物也不能算是完全的高洁。从身份上来说妙玉这个人物和贾府并没有血缘关系,本出身官宦,但是因为家族没落了所以寄居在贾府带发修行。说她真的是出家人,却又不算出家人,说她是世俗人她也不算完全的世俗人,林黛玉把她叫“大俗人”,周围也有人说她“僧不僧、俗不俗”,这里也显示出了虽然妙玉身在佛门,但是内心不舍尘缘,还和宝玉有着一些联系。

妙玉

其实在《红楼梦》当中,花草的作用非常大,很多花草的情节对于故事情节的推进和人物命运的暗示都是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的。比如说第17回游园赏花,对环境的衬托突出贾府的大气,第23回和27回葬花,突出黛玉性格中的多愁善感,第37回海棠诗社,对人物才情的展露,花草在《红楼梦》当中的作用非常大。

黛玉葬花

其实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对于花草的设计也加入了很多的神话元素,比如说绛珠仙草还泪,《山海经》里面有提到过帝女死后,化成瑶草,林黛玉做了一个反向变化,由草变成了人,也有引入娥皇女英的神话典故,这些花草植物的出现给小说增添了一分神秘感,也使得整个故事读起来虚虚实实,饶有趣味。

所以说,《红楼梦》这本书既是一本非常有文学价值的古典小说,同时也是一本花草集,以花草缀景,以花草喻人,以花草示命,曹雪芹先生可谓把花草的文学价值发挥到顶峰的高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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