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家的迎春花开了,黄灿灿浓烈烈地铺满崖头,围着窑院的三面从上头垂落下来,像一道宽宽的金腰带,把一个地窖院簇拥地春意昂然。
这个古老的窑院有多少年历史,真是无从考查。因为窑洞是从土崖上开出的,正北三孔东西各两眼,七孔窑洞呈品字形排列在这个凹字形的院落。
土崖土院土窑土炕,在这里最能体现人与土的关系。不是那种有木材的房屋建筑,“梁脊板”上明确记载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人儿谁谁孙谁谁合家创建云云。
据我知道爷爷的爷爷就生在这里,所不同的是前些年二哥把正北的三眼土窑用砖在内面砌了个内拱,因年代久远窑口有了塌陷。施工的时候拣到一枚铜钱,上面刻着“开元通宝”。
崖头的迎春花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起初种植时也不是为了观赏,而是利用它枝蔓丛生能够护崖的实用功能。
迎春花繁殖能力很强。它的嫩条粘上土就往内扎,生根发芽吐条丛生出新的一片。窑洞里的人来了去了一辈一辈,迎春花也开了败了一代一代。
农村人看到迎春花开没有多少欣喜,他们关心的是地里的禾苗。
二哥七十多岁了,每天都还要到地里。他说能动弹就干干,干不动了就看看。
他从没离开过这片土地,连火车也没坐过。玉米浇完了坐在地埂上直到半夜,听庄稼晚上生长的声音。
他爱听戏,没事时还爱站在窑头,扯着嗓子吼几句“手把城楼用目观,原来是司马懿发来了大兵”。
记得看过一个传说。迎春花是大禹治水时与妻子分别,把自己腰间的藤条解下裹在了涂山氏身上,涂山氏盼夫归来佇立山头,天长日久,杂草从她的脚背长出,她也幻化成了一块望夫石,而腰间的青藤就变成了迎春花。
迎春迎春,如果这世上没有了希望。
迎春花开的很淡定。她没有牡丹的雍荣花贵,也没有芍药的娇艳妩媚,从不招峰引蝶,平凡地静静独自开放。
迎春花开的很执着。初春时令窄暖还寒,她确开在这阴阳分界的季节。
世上的花朵属阳,花瓣为奇数,只有雪花,至阴之物花瓣偶数为六。
迎春花同株上可以有五瓣有六瓣,奇隅同体阴阳并存,这是自然界很少有的奇观。
这也许正是她具有顽强生命力的真谛所在。
二哥常年住窑洞,身体风湿严重。年轻时在大队果院干了多年,喜好务弄果木。起初承包别人的地栽果树,折腾了几年不挣钱砍了。我说不要干了,他还留下半亩,说我到果树地转转肚里平展。
他趔趄着挪到地里,用一块厚垫子铺在胸前,葡赴着在果树下拨草。
二哥也是四世同堂了。这次回去就是我的侄孙生了小孩吃喜。
城里来的朋客都围着崖头的迎春花拍照发视频,忙的不亦乐乎。
望着这个古老的窑院,我在想。祖宗、家业、子孙后代。有人说李鸿章的后人至今在美国还花着清朝的白银。
看着金黄黄一片迎春花,我总有些淡淡的忧伤和莫名的惆怅。
我知道。
迎春花还要开,就在这个祖传的窑头,就在这片贫瘠而广阔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