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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贾家败露的分水岭,应该就是抄检大观园这一回了。
前边贾府的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之态,虽然也现颓势,可是真正将贾府的颓败从内里体现出来的就是自己人的这场内讧。
就像探春当时说的:
“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进来,一时是杀不死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看来,这贾府上下,探春是为数不多人间清醒的人之一。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这场内讧呢?
贾母身边的粗使丫头傻大姐,在外头山石上捡了一个私密香囊。傻大姐不明风月,拿在手里还觉得挺有趣。
正巧被路过的邢夫人发现了,邢夫人看后吓得赶紧攥得死死的,厉声嘱咐傻大姐别出去乱说。
邢夫人向来憎恨王熙凤,想借如此丑事,来给王熙凤的管家能力抹黑,于是就把这个东西交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素日信赖管家的王熙凤,又觉得贾琏那样的不正经,认为这东西定是王熙凤夫妻的,于是便把这个东西拿到了王熙凤面前,责问她。
王熙凤虽然泼辣跋扈,但行事一向是小心谨慎的。
于是便向王夫人澄清了自己,解释说这园子里的年轻媳妇、丫头多的是,说不准是谁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发生了这样的秘闻丑事,又在邢夫人的耳目王善保家的撺掇下,王熙凤便带领众管事婆子们抄检起了大观园,想要揪出那个不知检点的,顺便肃清大观园里的恶习。
众人房里搜检了一番,也无甚敏感的东西。
倒是在迎春的丫鬟司棋房里,搜到了司棋的表哥——潘又安给的一封信件,介绍二人私下竟是多有来往,潘又安还曾给司棋两个香袋,一串香珠,但也并未见和绣春囊有关的东西。
阵仗闹得这么大,总得追责一二,方显没有白忙一场。
于是司棋就被撵出了大观园,绣春囊一事虽未查明,但这么一折腾,再加上王熙凤身体越来越差,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通行本的《红楼梦》后四十回,对很多细节都未交代,所以导致我一直迷糊这绣春囊到底是谁的,直到看了癸酉本才知道了答案。
后来大观园被洗劫完,薛蟠同柳湘莲之流喝酒助兴,想拿出当时的那些十锦春意香囊,供这些狐朋狗友们打趣玩笑。
可是薛蟠翻了家里许多地方也没找到,就问起了宝蟾是否动了。这个时候,忽见夏金桂掀帘子进来道:
“还不是你那人见人敬的好妹妹拿的,那年巴巴地放在贾家园子山石上,闹了一场风波。你们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做出来的事都够使了。”
薛蟠追问之下才知,当时夏金桂并未嫁到薛家,是薛宝钗的丫鬟莺儿偷偷告诉她的。
原来这竟是薛宝钗使得计,真是隐藏得极好。
如果真是府里的丫头们的,谁不是偷偷摸摸,努力藏好的。
而且,在抄检大观园的时候,独独没有抄检薛宝钗的丫头们,因为她们是亲戚,所以要厚待。
这也就能解释得清,在抄检大观园后,薛宝钗为什么突然搬走了。
薛宝钗搬走前,来告知李纨。说薛姨妈生病了,她要回去照顾几天。
李纨也不好说什么,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李纨还礼节周全地告诉她,要找人来看她的屋子。
这个时候薛宝钗说道:
“依我的主意,也不必添人过去,竟把云丫头请了来,你和他住上一两日,岂不省事。”
薛宝钗借口出去,既是为了避嫌,也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前后搜检一番,也没搜出绣春囊的作案者。因为她是亲戚,不好搜她。可是案子没破,总会给人一种不踏实感。
这个时候,她若总在别人眼前转悠,保不齐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尤其是鬼精明的王熙凤,难保不发现端倪。
一个撒谎的人,即便掩饰再好,也总能看出破绽。如摸鼻子、眨眼睛、握拳等小动作就会非常多。
而薛宝钗犯了这么大的错,怎么可能安之若素呢?
她来向李纨知会,而没有告诉王夫人,想着也是怕王夫人不允,到时候自己就不好摘清了。
而李纨要求找人替她看屋子,薛宝钗没有赞同。因为她没打算长期走,只是为了避避风头。
若是找个人来,万一长住了,她就不好意思回来了。把史湘云打发到李纨那里,过几天她再回来,也没什么障碍。
薛宝钗真是心思细腻、九曲连环。
薛宝钗说完,李纨便询问史湘云在哪里呢?
薛宝钗回答说打发他们去找探春了,叫她同到这里来,她也顺便告诉探春她要回家住几天的事。
探春听后讥讽着说:
“很好。不但姨妈好了还来的,就便好了不来也使得。”
正在李纨一处的尤氏很奇怪,便说:
“这话奇怪,怎么撵起亲戚来了?”
探春冷笑道:
“正是呢,有叫人撵的,不如我先撵。亲戚们好,也不在必要死住着才好。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像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探春一个府里的三小姐,礼貌周全,又曾管家,怎么能这么不懂府里的体面呢?公然地撵走亲戚?!
想来应该是探春发现了薛宝钗的两面三刀之举,借机撵走她。
而薛宝钗故意让探春知道她搬走的事,应该是想通过她向王夫人传话,好借机再搬进来。
可是没想到探春主动下了逐客令,自己再怎么想成为贾府未来的孙媳妇,也不好再赖在这不走了。
所以,从此再也没能住进来。
而后王夫人确实对薛宝钗搬走一事发出了疑问,对王熙凤说:
“怎么宝丫头私自已回家睡去了,你们都不知道?
我因问你大嫂子:‘宝丫头出去,难道你不知道不成?’他说,是告诉了他的,不过两三日,等的姨娘好了就进来。
姨妈究竟没甚大病,不过还是咳嗽腰疼,年年是如此的。他这去必有原故。
敢是有人得罪了他不成?那孩子心重,亲戚住一场,别得罪了人,反不好了。”
从王夫人的这番话里可以看出,探春、李纨等人并没有告诉她薛宝钗搬走的事。
李纨也是个人精,听出来探春话里的弦外之音,自不会再去王夫人面前当耳报神。所以,王夫人知道薛宝钗搬走,也得是好几天以后的事了。
之前她一直忙着撵贾宝玉房里的人,也没时间顾及薛宝钗的事。
就这样,薛宝钗搬走的事已成定局。
虽然王夫人也曾再邀请过她,可她却以薛姨妈身体不适、家里针线活做不过来、大家都大了该避嫌为由拒绝了,这可跟她对李纨的说词大相径庭。
也就是说,探春的突然掺和进来是她始料不及的。
她本打算兜个圈子避避风头再进来的,没想到经过自己一番算计,反而与那个自己梦寐以求的位子越来越远了。
其实,薛宝钗一心想嫁进贾府也是痴心妄想,官宦之家怎么可能看上她呢?就如后来贾政对她的评价:
“那孩子就会人前能说惯道的看人脸色行事,心里丘壑可深着呢!商贾家的孩子心机都深。”
齐大非偶,即便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过是缘木求鱼、徒劳算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