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道元红楼梦的成书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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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书过程,是相对于将不同增删时期的文字混抄在一起,均视作同一增删时期的本子,甚至均视作是最后的增删稿而言的。“增删五次”是个过程,思考《红楼梦》的成书过程,与将文本置于同一增删时期的层面上来理解,有着不同的结果。而且,从静态层面上去理解《红楼梦》,也不符合五次增删之实。

1、过程之实

一如第15回,北静王赠宝玉鹡鸰香念串,戌己庚蒙戚杨(晋、程甲)本作:

宝玉连忙接了,回身奉与贾政。〖庚侧:转出没调教。〗贾政与宝玉一齐谢过(了)。于是,贾赦、贾珍等一齐上来,请回舆。

电视剧《红楼梦》中北静王剧照

批者言宝玉缺少礼教,是重重一批,令人毫无颜面。批者何故出此重锤?查舒序本作:

宝玉连忙双手接来,叩首谢赏,回身奉与贾政。贾政亦道谢毕,并请回舆。

这便很明了了,问题出在戌己庚等本缺少了舒本的“双手接来”并“叩首谢赏”的核心部件,而让批者感觉到了礼节上的欠缺,才批出“没调教”之语。无疑,舒本此处是完整的表述。

此庚侧批,向来被视作是脂批,似无异议;戌己庚等本委实缺少了核心部件,才有此庚批,此亦当无异议;今有脂批在此,戌己庚等诸本,并非抄手之误,此亦当无异议。换言之,批语和两种正文是个客观实在。

这便要问,脂砚斋拿到的,或言曹雪芹给他的,为何是缺少了文字的稿子?是在曹雪芹手中本来就缺失信息?还是脂砚斋并非从曹雪芹手中直接得来,而是中间存在着抄手的反复传抄而丢失?

舒本之异文,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舒本此处为增删后期之文,曹雪芹据批语的提示,重新组织了文字;另一种可能是,舒序本此处,是脂批之前的文字,即曹雪芹删减之前的稿子。研究表明,舒本该处是更早的文字。[4]

《清乾隆舒元炜序本红楼梦》

但无论是这两种可能中的哪一种,均反映出的是“成书过程”。换言之,舒本与其他诸本不是同一增删时期的文字。值得反思的是,今之脂评汇校本,虽照录了这条批语,却未去追究批语之意,也未据批语究其缘故、补其缺失。

换言之,一味地遵循某一或某几个版本,或均视作同一增删时期的文字,未有“过程”意识,对不符合自身观点的客观实在,视而不见,既不符合客观之实,也会形成遗憾。

又如第27回,戌庚列本作:

且说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凤姐等并巧姐、大姐、香菱与众丫鬟们……

杨舒晋本与戌庚列本近同,均是“并巧姐、大姐”。而蒙(程)本作:

且说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凤姐等并大姐(儿)、香菱与众丫鬟们……

在戌庚戚列杨舒晋本中,作者为凤姐构思的是两个女儿:长女“巧姐”和次女“大姐”;而在蒙程本中,只能看到一个女儿“大姐儿”。至第42回,诸本中的凤姐,均只有一个名“大姐”的女儿,并通过刘姥姥之口,将“大姐”更名为“巧姐”。

若以第42回,那么第27回是不应在未更名时便提前出现“巧姐”,而且更不应巧姐、大姐两个女儿同时出现。

第27回与第42回出现的不一致现象,也非抄手之误或后人妄改,因在第29回中也同样出现了巧姐,并且同样是巧姐、大姐同时出现。

电视剧《红楼梦》中巧姐剧照

这种现象,无非有两种可能:要么第27、29回的庚本等是早期文字,在早期文字中,为凤姐构思了两个女儿,而第42回和程本等的第27、29回,是后期的文字,在增删后期,为凤姐构思了一个女儿;要么,相反。但无论何种可能,均反映出的是“成书过程”。

后40回凤姐也是两个女儿,而人们往往将后40回中凤姐的两个女儿,视作后人作伪。[5]无论是将“三大脂本”之外本子视而不见,还是视作后人妄改,均未将“过程”因素考虑其中。笔者认为,现存版本所反映出的,并不是同一个增删时期的文字,同时体现着不同增删阶段的“成书过程”之实。

2、成书过程及人物整合

成书过程是外延很大的概念。仅从素材的处理来看,多素材纂撰,首先是要将素材中人物名字,转换、统一到作品中来。大多数本子,如己庚蒙戚列杨晋卞郑本,仍存留着尚未转换的人物名字。

多素材纂撰,还要将发生在零散、纷杂的人物身上之故事,集中到重点人物身上,以使重点人物的形象更为鲜明。减少人物数量、复杂人物关系,是提升作品艺术性的正序。而人物的繁杂,很容易造成读者的混乱。

民国初期烟草公司《红楼梦》广告画

如第26回佳蕙处〖戌墨眉:为后文伏线,无怪后来被逐。〗“后来被逐”并不发生在佳蕙身上,批者是将佳蕙与坠儿混同了一人。连批者都会混淆之处,何况读者?细读通部,为小红安排的两个好友佳蕙与坠儿,有必要整合为一人,且也容易实现平滑衔接,而不会产生冲突。

实际上,曹雪芹对多组人物已经进行了整合归并:大姐与巧姐、蕊珠与珍珠、珍珠与袭人、紫鹃与鹦哥、鹦哥与春纤、媚人与秋纹、多姑娘与灯姑娘、吴贵与多浑虫、贾芸与无名氏、老祝妈与无名氏、史家兄弟、邢家兄弟等,都存在着人物的整合归并。

其中,有的整合得是十分成功的,如大姐与巧姐、袭人与珍珠等;但有的是无法整合的,而只得将一人之戏份转移到了另一人物身上,前者只留下个名字和模糊的形象,如檀云与晴雯、彩霞与彩云等;还有的硬性删除了另一人的名字,并未实现成功整合,如王氏兄弟等。

以“鲍二”一组为例。第44回,鲍二家的上吊死后——

(贾琏)又梯己给鲍二些银两,安慰他说:“另日再挑个好媳妇给你。”鲍二又有体面,又有银子,有何不依,便仍然奉承贾琏,不在话下。

第44回为鲍二故事定下了基调。鲍二后面故事的增删改写,需要在这一“基调”上延伸发展。这个基调是:其一,鲍二是荣府贾琏跟前听喝的奴才,“仍然奉承贾琏”,其意甚明;其二,鲍二家庭已经残缺,再娶则是再婚家庭。

电视剧《红楼梦》中高宏亮饰演贾琏

在这些问题上,钞、程、刻本之第44回,实现了高度的一致。或言,第44回的增删改写已基本完成;增删改写至第44回,贾琏属下有个名鲍二的其妻已上吊而亡,这是五次增删最后的既有成果。

鲍二之名的再次提及,是第64回末,花枝巷购置了新房,安排佣人,蒙戚列杨晋本近同,作:

已于宁荣街后二里远近小花枝巷内买定一所房子,共二十馀间。又买了几个小丫头。贾珍又给了一房家人,叫鲍二夫妻两口,以备二姐过去时伏侍。

但很明显,钞本鲍二之文并未沿着第44回的基调延伸,而将鲍二夫妇的奴籍,归于宁府,且鲍二夫妇是个“原生家庭”。而在己(程)本中,作:

《红楼梦》启功注释程乙本纪念版

已于宁荣街后二里远近小花枝巷内买定一所房子,共二十馀间,又买了两个小丫鬟。只是,府里家人不敢擅动;外面买人,又怕不知心腹,走漏了风声。忽然想起了家人鲍二来,当初因和他女人偷情,被凤姐打闹了一阵,含羞吊死了。贾琏给了一(二)百银子,叫另娶一个。那鲍二向来就合厨子多浑虫的媳妇多姑娘有一手儿,后来多浑虫酒痨死了,这多姑娘见鲍二手里从容了,便嫁了鲍二。况且这多姑娘儿原来也和贾琏好的,此时都搬出来外头住着,贾琏一时想起来,便叫了他两口儿到新房子里来,预备二姐过来时伏侍。

己程本的文字,是在第44回的基调上延展的,鲍二是荣府的“家人”,即并非宁府贾珍的奴仆。

第65回也是两种文字:己庚蒙戚列等钞本不合第44回的基调,鲍二夫妇是宁府贾珍的奴仆,且是个“原生家庭”;而程本是沿着第44回残缺家庭的基调,继续延伸的。

很显然,第65回的钞本与第44回鲍二乃荣府奴才不合,否掉了鲍二家的已上吊而亡之增删成果,不是曹雪芹的“终笔终意”,而应是早期之文。换言之,这是由奴籍为宁府的鲍二,与荣府的奴仆整合归并后,留用了宁府鲍二之名、荣府之奴籍的一组整合。

然而,人们基于奉钞本为权威,否定程本异文的观念,置第44回的增删成果于不顾,仍然坚持唯钞本之第64回为真,而视程本第64回为伪作或伪补。[6]

这种非此即彼,非真即伪,而没有均为“真”的“成书”先后之观念,实际上是缺乏过程意识,对“增删五次”只是口头上的接纳,并未植根内心。甚至,在否定程本的同时,不惜牺牲己卯本。

己卯本《红楼梦》第一回

实际上,己卯本原缺,也只能说明据他本所补,不能表明必是据程本所补,己卯本第64回中也存在着不同程本却同列杨本之文。退而言之,即便据他本补来,仍是存在过的宝贵资料;即使据程本所补,也不应以外在信息来否定内在文理,“为虱子而烧掉皮袄”。

否掉与第44回存在着一致性的己程本第64回,而认可与第44回相悖的其余诸钞本第64回,无异于否定了第44回增删成果,是一种缺乏过程意识的表现。

鲍二这一组,不但反映着成书的过程,还反映着早期与后期文字的混抄杂合。至第77回多姑娘、多浑虫文字,这一组的问题就更为明显。不只人物,建筑、生日等领域也反映着不同增删时期的文字,即成书过程。

3、过程与增删指针

五次增删是个过程,这个过程有着明显的指向,也即增删的“指针”。

电视剧《红楼梦》中柳五儿剧照

第77回程本中的柳五儿是在世的,底稿性质的后40回中,如第87、92、、回也在为第回“承错爱”,做铺垫。而在钞本中,柳五儿于第77回之前就夭亡了。

(王夫人:)“幸而那丫头短命死了,不然进来了,你们又连伙聚党遭害这园子。”

庚蒙戚列杨晋本,文字虽略异,但都包含了“短命死了”。笔者认为,柳五儿夭亡是比活着更晚的文字。曹雪芹改写为五儿死了,此涉及五次增删的指针。柳家是千方百计欲使五儿进入怡红院的,而这一愿望从根本上,要写成无法实现,才能增加悲剧性的效果,这是后期悲剧设置的构思。

即:五儿欲进怡红院,偏不得进!不止柳五儿,晴雯想留大观园,偏不得留;袭人想做姨娘,偏不得做;宝钗想当宝二奶奶,偏守空房;湘云要得贵婿,偏守活寡;妙玉欲白玉无瑕,却终陷淖泥中;金鸳鸯要缔结鸳鸯,偏要誓绝宝玉;凤姐要积财万贯,偏不得享;贾政要宝玉科举仕途,偏撒手悬崖;金钏儿要置彩云于死地,偏自己投井;贾瑞欲得凤姐,反丢了卿卿性命;王善保家的极力要抄检大观园,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贾母要成全二玉、王夫人要成全二宝、宝黛要“木石姻缘”、李纨想贾兰成人、尤二姐要替代凤姐、尤三姐要成婚柳湘莲、彩霞嫁给贾环……

形形色色,无不如此。非其所愿,事与愿违,这个总的方向,反映着曹雪芹增删的指针。一切有悖于指针者,基本可以判断为较早期的文字。

增删之指针,反映在方方面面。如贾母拨给宝玉的袭人,原初并非珍珠而是蕊珠:早期文字的第29回、后40回,暴露出了珍珠仍是贾母身边丫鬟,并未拨出去的这一痕迹;第28回也留下了蒋玉菡的“结双蕊”的遗痕。而将蕊珠更换为珍珠,同样反映着增删的指针,关系着“鱼眼睛”的寓意和人物形象刻画的用意。换言之,此处的人物整合,是为其增删的指针服务的。

民国时期红楼梦月份牌广告画

4、增删过程中的继承与创新

任何文稿的修改,既有改得面目全非之处,又有只作微调之处,还会有将上一稿中的文字,整句、甚至整段地誊抄下来之处。这便容易导致新构思与旧文继承之间的矛盾,形成“毛刺儿”。换言之,“毛刺儿”的形成是上一稿旧文与当下新构思的冲突。

第30回,宝玉从贾母后院到王夫人处,与金钏儿调情,行走的路线是:

(宝玉)从贾母这里出来,往西走过了穿堂,便是凤姐的院落。到他们院门前,只见院门掩着。知道凤姐素日的规矩,每到天热,午间要歇一个时辰的,进去不便,遂进角门,来到王夫人上房内。

分析底稿性质的后40回可知,底稿中的贾母院是居东的,故而“往西”。[7]而在增删稿中,贾母院改写为了荣府的西院,“往西”是大墙,不通。在增删改写中,调整了表层的“皮和毛”,即明文上调整好了贾母院在西部,但行走路线并未随之调整过来,誊抄下来了旧文中的“血和肉”,构成了继承与创新的矛盾,形成了“毛刺儿”。

电视剧《红楼梦》中贾母剧照

第48回香菱“出园东角门,从老太太起”,也同样是未随之调整过来的旧文中的行走路线,不赘。以台湾王关仕的观点,“在曹雪芹加工之前是首尾连贯,一通完整”的。[8]而在增删调整过程中,向着艺术性的方向发展了;但理性成分,如涉及程序、操作等领域,削弱了。

5、传抄的过程

任何作者都不会在事先预设一个修改次数的计划,而是每次修改,均会认为是最终的文字。同样,曹雪芹的“增删五次”,只能是个结果,而非事先的预设。其每次增删也会自认为是最后文字,并流传出来。只不过,事后不满意,又再次增删改写而已。

这些流传出去的文字,也未必是整本整套的形式流传出来的。一般认为,曹雪芹每增删数回,便被脂砚斋拿去评批。

如此,这些稿子便会以数回一个“单元”的形式而存在。后来的抄手从脂砚斋那里拿去再传抄时,便也会以“单元”的形式拿去。这就难以避免在传抄和再传抄过程中,将不同增删时期的“单元”,混抄成一套书之可能。

第24回到至少第30回的钞本,明显是早期文字拼接上去的。不排除这数回是一个“单元”被窜抄进了增删后期的文稿之中。

潘振镛绘红楼梦故事

贾芸住西廊,变为了后廊;有兄有姐的宝玉,成了没有亲兄弟姐妹“独出”的独根苗;宝玉的小厮茗烟,变为了焙茗;凤姐一个女儿,变为了两个女儿;只年长宝钗两岁的薛蟠,成为了凤姐之“大哥”;早已告老解事,宝玉的丫鬟、婆子之总管李嬷嬷,又“返聘”并干起了底层奴仆跑腿的差事;已经更名袭人的珍珠,又再次出现,并与袭人在同一回中出现;茗烟在垂花门等候被说成是错的;给大观园传话要到“东边二门”;踢球的小厮竟能进入大观园;薛蟠请宝玉吃酒,舍近求远,不在通薛宅的“东南角门”,而跑到大厅前;宝玉从贾母后院出来,“往西”穿过穿堂;红玉更名中的混乱,以及袭人等竟称其“红玉”等,出现了诸多与增删后期不合的文字。

胡文彬阐述过传抄中的复杂状况,李朝时期朝鲜使者来华采风中,记载下了所观察到的拆页、分抄的状况。[9]裕瑞也记载了“抄家各于其所改前后第几次者,分得不同,故今所藏诸稿未能画一耳”。[10]

笔者的研究也表明,存在至少两种本子同时拆开、分抄、混装的现象;除章回较少的诸如郑藏本难以判断之外,诸本均是混抄杂合本。[11]同一本子中,既有增删早期的文字,也有后期的文字。

佚名绘红楼梦人物画

6、“成书过程”的延伸思考

在这样的背景下,致力于追求哪种本子是作者的“原笔原意”,已变得无法从整本角度来思考。而且,“终笔终意”才是更有意义的。

人们一方面在赞叹曹雪芹对《风月宝鉴》的净化与提升,而另一方面往往又渴望能看到更近《风月宝鉴》时期的文字,甚至将早期的粗狂之文,视作曹雪芹之“真”,而将净化和提升后之文字视作后人的妄改。实际上,净化的才可能是曹雪芹“十年辛苦”的结果。

前文言及,在“多素材”纂撰的背景之下,言探佚,已是一个极其困难甚至不现实的问题。而此处所讨论的“增删”与“传抄”所导致的混抄杂合,来依据附着在不同时期文字上的批语进行探佚,同样存在着不确定性和盲目性。

因为,增删早期的文字到了增删的后期,曹雪芹未必还会保留;附着在其上的批语对后期增删的文本走向,也未必都具有预见性。如第1回“因嫌纱帽小”处的〖戌侧:贾赦、雨村一干人〗之批,未必能反映增删后期的走向,因世袭并不务正业的贾赦几乎不会涉及到提升纱帽问题,此乃针对早期文字《石头记》的批语,未必是曹雪芹的《金陵十二钗》之批。再如,第5回将“开生面梦演红楼梦立新场情传幻境情”作为回目,作者未必将自我评价性之语言,作为后期的文字。再加上传抄中形成的交叉和乱象,这便提出了新的课题:解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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