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除了秋桐的任何人看来,都会觉得,平儿的地位远高于秋桐。
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头,贾琏的爱妾。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她是王熙凤的心腹。
王熙凤是荣国府的实际管家。虽然上面有贾母、王夫人两层婆婆,但贾母已经退休,王夫人又不好事、不弄权,所以日常事务是由王熙凤来处理的。
用现代企业管理体制来分析,贾母相当于荣国府这个大型企业的董事长,王夫人相当是总经理。只是这总经理不管事。王熙凤呢,相当于执行总经理。
平儿作为王熙凤的心腹,等于是执行总经理的秘书,兼有生活秘书和机要秘书双重身份。从书中闲闲的几件事,就可以看出她的权势:小厮请假,不敢找王熙凤,平儿就可准假;尤二姐死后,贾琏都没钱办丧事,平儿却轻易“偷”出二百两银子来。
这不过是沧海一粟。也许读者还会找到别的根据。比如坠儿偷虾须镯,平儿隐瞒;比如蔷薇硝事件,平儿“不肯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儿”。
但是,我认为,这两件事,却是用了“曲笔”:平儿向王熙凤汇报了,也得到了王熙凤的认可,至少也是事后补充汇报。王熙凤是“知之为不知”,由平儿出名处理。
为什么要这样处理?家里出了偷盗之事,作为执行总经理的王熙凤居然毫不知情,对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完全隔阂,以后还如何开展工作?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任由平儿处理?
坠儿偷窃,是个偶然事件,只要把坠儿打发出去,就从根源上断绝了问题隐患。除了坠儿娘泄愤式地争吵,不会引起其实后患。这个处理方式已经很完善了。同时还能给宝玉一个面子,报答“凤姐泼醋”平儿无辜受气后,宝玉细心体贴“尽心”的善意。如果王熙凤出面,必定张扬,扫了宝玉的面子,反而达不到如此完美的效果。
而蔷薇硝、玫瑰露事件呢,一半是误会,因为的确是宝玉给了芳官、转赠五儿的,这是公开的“赏赐”,并不违规。另一半的确有偷盗的性质,却涉及到王夫人的心腹彩云、贾环和赵姨娘。
这个关系很不容易处理。彩云是王夫人的大丫鬟,却与贾环恋爱,与赵姨娘交好。从阵营方面考虑,这无异于赵姨娘在王夫人身边安插了一个卧底,以王熙凤的果决,必欲除之而后快。
但是,事情一牵扯到王夫人,就变得很复杂了。像袭人进谏,建议让宝玉搬出大观园,被王夫人引为知音。可这建议却搁置了好几年,直到八十回结束,宝钗都搬走了,迎春都出嫁了,宝玉还住在大观园里。
另一件事是金钏儿被逐事件。宝玉和金钏儿调笑,王夫人装睡不理;金钏儿说了一句“拿环哥儿和彩云”,王夫人就勃然大怒。大怒的原因是因为“教坏了”宝玉,可是贾环和彩云的恋爱已经这样明显了,王夫人居然迟迟没有处理。这个人的行动力之差,可见一斑。
再加上赵姨娘受贾政的宠爱,王夫人动不了她。如果王熙凤把彩云是小偷、赵姨娘是教唆犯和窝主公之于众,只会打击探春,对赵姨娘可没什么大影响——丢人丢惯了,多这一次也无所谓。
但是偷盗的彩云,作为一个丫鬟,肯定要受到影响。她是王夫人的大丫鬟,她丢脸,也连累王夫人丢脸。这是两败俱伤的事情。
所以让平儿“瞒上不瞒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维持各方面表面上的平衡,才是利益最大化。
负责处理这些事务的平儿,很明显,已经成为王熙凤不可或缺、也是荣国府不可或缺的中枢神经。她的地位,岂是一个半个普通侍妾可比?
说了平儿复杂而微妙的重要性,再来看看秋桐。这个秋桐,除了贾琏的不可靠的新鲜感,只有“贾赦所赐”这唯一的凭恃。
“贾赦所赐”,也的确是个凭恃。王熙凤假意让秋桐“去别处躲几天”,就被邢夫人骂了一顿。除非罪证确凿,贾琏、王熙凤,是不能把她“打发”掉的。从这一点来看,她的地位的确要比贾琏婚前的两个“屋里人”要高。
但是,撵走不可以,“打入冷宫”总没问题吧?不需要犯错,只要过了新鲜期,贾琏就会对她失去兴趣,她可就毫无办法了。你再找贾赦、邢夫人,爹妈也不能逼着儿子去亲近不喜欢的侍妾吧?
况且,以秋桐张狂的个性、近乎弱智的智商,要抓她的错处,还不容易吗?就算你真的没有错处,给个裁个赃、陷个害,还怕做不到万无一失、滴水不漏?王熙凤与情敌斗智斗勇多少年了,还对付不了你?
不了解敌我形势,靠着冰山以为稳固,还自以为地位高。秋桐的智商,真叫人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