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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七回中,周瑞家的因为最后一个给林黛玉送宫花,被林黛玉冷嘲热讽。这个情节一直被认为是林黛玉敏感、刻薄,也有读者认为是周瑞家的故意怠慢林黛玉。这些说法都有一定的道理。周瑞家的为何敢怠慢林黛玉呢?贾府的下人真的不懂规矩吗?今天我们就来分析一下。
1、周瑞家的送宫花,引黛玉不满
周瑞家的因送走刘姥姥去回王夫人话,王夫人恰好在薛姨妈处,薛姨妈便让周瑞家的带宫花给贾府的姑娘奶奶们。薛姨妈对送宫花的顺序是怎么安排的呢?
薛姨妈道:“这是宫里头作的新鲜花样儿,堆纱花十二枝。昨儿我想起来,白放着,可惜旧了,何不给他们姐妹们戴去?昨儿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儿来得巧,就带了去罢。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位两枝;下剩六枝,送林姑娘两枝,那四枝给凤姐儿罢。”
薛姨妈客居贾府,宫花先送给主人家的姑娘,完全合乎礼法。林黛玉进贾府后,一直跟迎春姐妹在一起,按礼也跟她们姐妹一样收到礼物。清朝未出阁的姑娘,地位高于媳妇,从贾府吃饭时,李纨和凤姐常常站立伺候姑娘们可以看出这一规矩。所以,薛姨妈才会安排宫花最后给凤姐。
周瑞家的是怎么安排送宫花顺序的呢?她并没有按薛姨妈按礼法安排的顺序送,而是按照路程远近送的。迎春三姐妹住在王夫人房后的三间抱厦内,距离薛姨妈住处最近,所以周瑞家的先给三位姑娘送。王熙凤的距离次之,周瑞家的顺路也给凤姐儿送了宫花,最后才给林黛玉送。林黛玉知道自己最后一个收到宫花,心中十分不满。
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么,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呀。”
乍一看,周瑞家的贪图腿脚便利,不过是犯了个礼仪上的小错误,林黛玉就冷嘲热讽,显得非常刻薄。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周瑞家的给凤姐送宫花后,平儿有“命周瑞家的回去道谢”。
平儿听了,便打开匣子,拿了四枝,抽身去了。半刻工夫,手里拿出两枝来,先叫彩明来,吩咐送到那边府里给小蓉大奶奶戴的,次后方命周瑞家的回去道谢。
这就是说,周瑞家的送完宫花是要回去向薛姨妈和王夫人回话的。有了回话这个环节,大家就能看出问题所在了,无论怎样安排送花顺序,并不会减少周瑞家的脚程。那为何周瑞家的敢怠慢林黛玉呢?
2、下人怠慢、刁难主子,是常有之事
按照我们一般的理解,下人听命于主子,俯首帖耳。但实际上,下人怠慢甚至刁难主子的事,常有发生。尤其是长辈或者得势者的奴仆,因其很有些体面,怠慢小主人也是常用之事。
《红楼梦》第五十五回《辱亲女愚妾争闲气 欺幼主刁奴蓄险心》,李纨和探春一起管家,执事媳妇们便屡屡刁难。
众人先听见李纨独办,各各心中暗喜,因为李纨素日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人,自然比凤姐儿好搪塞些;便添了一个探春,都想着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年轻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凤姐儿前便懈怠了许多。
期间,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去世,吴新登家的更是故意试探李纨和探春,被探春当面训斥。
彼时来回话者不少,都打听他二人办事如何。若办得妥当,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不但不畏服,一出二门,还说出许多笑话来取笑。吴新登的媳妇心中已有主意,若是凤姐前,他便早已献殷勤,说出许多主意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拣择施行;如今他藐视李纨老实,探春是年轻的姑娘,所以只说出这一句话来,试他二人有何主见。
这些执事媳妇平时是什么样呢?平儿给说了出来。
你们素日那眼里没人,心术利害,我这几年难道还不知道?二奶奶要是略差一点儿的,早叫你们这些奶奶们治倒了。饶这么着,得一点空儿,还要难他一难!
除这一回外,迎春乳母赌博被贾母惩处,乳母儿媳对迎春的态度也可见一斑。
迎春的乳母之媳玉柱儿媳妇为他婆婆得罪,来求迎春去讨情,他们正说金凤一事,且不进去。也因素日迎春懦弱,他们都不放在心上;如今见绣橘立意去回凤姐,又看这事脱不过去,只得进来。
玉柱儿家的听见迎春如此拒绝他,绣橘的话又锋利,无可回答,一时脸上过不去,也明欺迎春素日好性儿,乃向绣橘说道:“姑娘,你别太张势了!你满家子算一算,谁的妈妈奶奶不仗着主子哥儿姐儿得些便宜?偏咱们就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只许你们偷偷摸摸的,哄骗了去!自从邢姑娘来了,太太吩咐一个月俭省出一两银子来给舅太太去,这里饶添了邢姑娘的使费,反少了一两银子。时常短了这个,少了那个,那不是我们供给,谁又要去?不过大家将就些罢了。算到今日,少说也有三十两了!我们这一向的钱,岂不白填了限呢?”
下人偷盗主子的首饰还嚣张至极,可见主子受到怠慢、为难也是常有之事。回过头,我们再看周瑞家的对林黛玉的态度。纵然林黛玉颇受贾母的喜爱,但毕竟是客人、幼主。连探春、迎春这样的贾府正经主子,下人们还屡屡刁难,更何况林黛玉这样客居贾府的外人。
周瑞家的仗着自己是王夫人陪房,很有些颜面,便故意试探林黛玉的底线。如果林黛玉对她越礼送花的事情并无感觉,说明林黛玉是个不谙世事之人,她以后对林黛玉的态度便可敷衍些。但林黛玉却力争维护自己尊严,即便寄人篱下,也不容周瑞家的欺负自己。所以,此处说林黛玉刻薄,有些冤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