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金陵十二钗”的古典色彩艺术信息,黛玉的“黛”、宝钗的“金”、湘云的“缃”,元春的“赫”,迎春的“黄”,探春的“杏”,“四春”中的惜春,与古典色彩有什么联系?且来看看。
一、体量未足、形容尚小
贾家元、迎、探、惜“四春”的名字,暗喻“原应叹息”的悲剧结局,因元春生于元月初一而名,故不论宁府荣府、姑娘们皆以“春”字辈命名。从古典色彩角度来看,元、迎、探、惜“四春”,亦对应了“春夏秋冬”四季色彩,惜春的色彩象征——雪。
惜春乃贾家宁国府贾珍的胞妹,其父贾敬为宁国公长子贾代化的次子,因长兄贾敷八九岁上死了,故袭了官,却只爱烧丹炼汞作神仙,把官让儿子贾珍袭了,自己出了家,无形中影响了惜春的人生观。
惜春年幼丧母、父亲又出家,对父母的记忆乃一片“空白”,本十分冰冷的童年,幸被贾母接到身边,视贾政、王夫人如同父母,和迎春、探春一起长大。
第3回惜春亮相时只是一个小姑娘,因此外貌描写不如迎春、探春那般剔透亮眼,只有“体量未足,形容尚小”八个字,从绘画的角度,那便是“留白”,使“三春”的形象更具魅力,惜春便成了一个悬念。
惜春擅长作画,贾母因此引以为傲,特命她画大观园行乐图。喜欢才会擅长,惜春喜欢在空白的画纸描绘她的世界,她对人生本充满憧憬。
第50回为雪景文娱活动专辑,芦雪庭联诗、暖香坞灯谜,赏雪联诗、踏雪寻梅,好不热闹。贾母特地让众人往惜春的暖香坞,谓“四妹妹那里暖和”,去看她的画儿。所以惜春与古典色彩的联系更确切了——雪白,那是惜春的色彩象征,与暖香坞的居住环境形成互补而相生。
二、心冷口冷、清白为人
第7回周瑞家媳妇替薛姨妈送宫花至惜春处,惜春戏言明儿要剃了头跟智能儿作姑子去,可把花儿戴哪里呢?虽然童言无忌,但却语出惊人,足见这小姑娘心是冷的,嬉笑言语中透出对花饰妆品的无限漠视。
惜春为什么与智能儿成为好朋友?正常的小姑娘见到小尼姑皆敬而远之,而惜春却愿意接近,因为其父亲也是出家人,她对出家人并不抗拒,反而对稀罕精美的宫花毫无感觉。
第74回抄检大观园,惜春的贴身丫鬟入画私藏违禁品,不过是贾珍打赏她哥哥的物品,惜春当即划清界限,不管入画苦苦哀求,却道:“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
尤氏对惜春的言行评论道:“真真的叫人寒心”、“真是个心冷嘴冷的人”,惜春理直气壮承认:
“怎么我不冷!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叫你们带累坏了?”
无论是嫂子的道白还是自身的直白,惜春由里到外都透出“冷”的信息,其古典色彩象征——“雪白”的对应便不言而喻了。
惜春只是希望清清白白做人,这亦对应了柳湘莲的一句话:“这东府里边,除了这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恐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了”。
显然惜春早受流言蜚语困扰,虽然作为宁国府的大小姐自己清清白白,可是父亲贾敬为什么要出家?母亲为什么辞世?兄长贾珍与秦可卿的不伦、侄儿贾蓉的不俏、甚至兄嫂尤氏两个妹妹的放荡,以至于贴身丫鬟入画的“违规”,使她这个清白的小姑娘也“蒙冤”。
惜春的冷言冷语,正是宁国府的“不干不净”所造就。
三、勘破三春、悟道遁世
金陵十二钗中,最令人惋惜、最遗憾的人生莫过于惜春了,那出场时的“留白”,揭晓的结局竟然是“独卧青灯古佛旁”。
惜春是如何勘破三春的?红楼梦曲《虚花悟》道出了缘由——
将那三春勘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惜春悟道,桃红、柳绿、杏蕊、白杨、枫林,五颜六色的渲染,与其洁白如雪的本色象征形成了反正对比。
惜春从元春、迎春、探春三个姐姐的婚姻命运,从黛玉、宝钗、湘云的爱情婚姻悲剧,从李纨寡居与韶华昙花、王熙凤的尸寒芳野惨状,从贾府省亲别墅大观园里三年来的盛况以至“大厦将倾”的危机中,悟出了要想“清淡天和”,保持洁白干净的本色,只能出家修道,将希望寄托于来生。
说到底惜春是被现实吓怕了,已欠缺勇气面对不可预知的人生,更甚者从姐姐们的婚姻悲剧中丧失了信心,因此遁世逃避现实,最终选择了栊翠庵为尼了却余生。
贾府出家的三人,动机不尽相同:贾敬为炼丹成仙、长生不老,宝王为兑现诺言、万念俱灰,惜春为保持清白、寄托来生。
从古典色彩艺术中解读惜春:雪白本色、孤冷个性、清白为人,在封建大家族的末世中,消极选择出家葬送青春,以求来生修成正果。